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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司馬夢求冷笑道:「蔡京前途不可限量,在大人面也是受寵的,唐甘南沒事斷不敢得罪他,何況蔡京這樣處置,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經費既然不足,錢塘縣外的船廠他管不著,只能先行交一部分銀錢,唐家的船廠半在余杭,半在蕭山,更不曾吃半分虧。蔡京要在大人面前顯示自己的能力,倒黴的自然就只有錢塘的船廠了。」

  「經費如何會不夠?各個商家不是都有捐納嗎?」石越在這件事情上,一直是做甩手掌櫃。

  「同時造三十艘大船,又要備火器弓矢,還要招募數以千計的水手,那點錢哪夠用的?」司馬夢求細細說道,「子柔想必不明白我為何為蔡京說話,其實我不是為蔡京說話,我只是認為站在他那個立場想罷了,既要討上司喜歡,做成績出來看,用點子非常手段,也是平常得緊,一個人功名利祿心重了,眼裡只有上司沒有百姓,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天下官吏,大抵如此。看他這個樣子,明春就可以揚帆出海了。府庫可沒有為此出一文錢。」

  石越默然良久,歎了口氣,一心想做個好官,到頭來,還是免不了有同明搶一樣的事情發生。

  陳良也可無奈何地搖搖頭,他知道司馬夢求說的畢竟是事實,發生這種事情,固然可以說是蔡京不體民情,急功近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何嘗又不是因為石越意圖在短短的時間做太多的事情而引起的呢?如果要說急功近利,應當是石越急功近利才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而且,大人實際上也不能處罰蔡京的。蔡京是大人親自推薦的人,若不幾個月便有過錯,禦史趁機說他貪酷虐民,大人薦人不當,這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如今之計,也不必責怪蔡京,只需想個辦法幫他善後便是。」

  石越苦笑半晌,說道:「純父你親自去辦一下這件事,和那些船廠重立債券,約定一年後還錢,息錢高於錢莊青苗錢一倍。同時免掉船廠三年之稅。」他府庫裡現在糧錢都等著要用,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先打打白條了。

  司馬夢求答應一聲,正要退出,就聽家人進來通報:「有自稱西頭供奉官、欽命節制杭州市舶司水軍事薛奕求見。」

  薛奕在武成王廟見到石越之後不久,石越便奉旨出外,不料沒幾個月,二人又在杭州相會。薛奕見了石越,立即拜倒,口稱「山長」。

  石越知道薛奕算是沈括的學生,於是也算是白水潭的編外學生,因這層關係,才對他執弟子禮,當下起身一把攙起,笑道:「薛世兄別來無羔。」

  薛奕站起身來,又躬身笑道:「山長叫學生世顯便是。」

  石越上下打量著薛奕,見他較上次相見更加神采奕奕,一邊讓他坐了,一邊笑問:「世顯來杭州有幾日了?我今日方回府,想來不會這麼湊巧的。」

  「也是昨日才到。」薛奕欠了欠身,答道,「前幾日在船上之時,已聽到山長的德政,昨日到杭州後來府上拜問,因山長不在,便先去了市舶司。蔡元長果然好本事,十艘大船半年即成,水手也招募齊全,訓練亦頗得法,以前在白水潭,聽山長說起南海諸國,大洋之外諸洲種種故事,或許不久便可親往異域。」

  石越回首與陳良對望一眼,不自禁苦笑一聲,不過這種事情,卻也不便在薛奕面前表露,只是勉勵道:「他日世顯便是我大宋的博望侯。」

  「若得如此,亦全是山長之功。現今的確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之良機,此次朝廷決意對交趾用兵,學生此來,也是想和恩師討教一下方略。」薛奕說起這話時,目光中飛快地閃過興奮之色。

  石越愕然道:「世顯說朝廷決意對交趾用兵了?」

  「山長不知嗎?」

  「之前只接到京師的消息,說王元澤舉薦蕭注,蕭注上書言事,請皇上對交趾用兵,說交趾旦夕可平,這是約一個月前才到的消息。」石越當時接到潘照臨的書信,還不以為意,想來自己切切叮囑王安石,又再三向皇帝諫言,應當不會有事。

  薛奕卻興奮地說道:「原來如此,畢竟京師與杭州隔得遠了,訊息遲滯。那蕭注其實卻不足道,雖然當年狄將軍時也是頗有勇略之人,現在卻是老了。他上書言交趾可擊,可是皇上召他問方略,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倒是度支判官沈起主動請纓,現在皇上任命沈起做了桂州知州,眼見明年就要大舉用兵。」

  「那麼世顯要問我方略又是何事?」石越已隱約猜出何事。

  薛奕環視廳內,見只有陳良在側,其他家人都站得遠遠的,他知道陳良是石越心腹之人,便不忌諱,壓低了聲音說道:「若沈起在桂州進攻交趾,學生再以水師自交趾海岸登陸,突襲其國,神兵天降,交趾不足平!如此便是奇功一件。這裡有學生搜羅到的交趾地圖,原以為派不上用場,但是不料蔡元長如此能幹……」

  石越知道王韶平定熙河之後,趙頊親往紫宸殿受賀,王安石受皇帝親賜身上玉帶,王韶進端明殿學士、左諫議大夫不提,從軍中的長子,到家裡幾歲的小兒子,都受世職之封。又追封祖宗三代,真的是天下為之側目,多少人想立軍功想紅了眼。薛奕年紀輕輕,有些想法亦是正常。只不過這只船隊,他是用來掙錢的,卻不是用來打仗的,至少暫時不是用來打仗的。

  他裝做沉吟良久,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果然薛奕緊張地問道:「山長,有何不妥嗎?」

  「此事有三不可。」

  「三不可?」薛奕反問道。

  「李乾德一向修朝貢,事我朝甚恭,興無名之師,誅無罪之人,縱是得利,李乾德只須退兵防守,遣一使臣至汴京,向皇上哭訴,只道沈起擅興邊事,到時候只恐滿朝大臣,都要無言以對。那時也只好罷沈起以為搪塞之言。我料定沈起此人,不懂得栽贓嫁禍,尋找開戰的藉口,我天朝是禮義之邦,能架得住對方責以大義?若是蠻不講理,以後不免為眾藩國所輕,此其不可者一。」

  「昔日太祖皇帝時,南唐乞緩兵,太祖皇帝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遂平江南。這不是理由嗎?」

  「交趾非臥榻之側,而是南方偏遠之邦。」

  薛奕默然不語。石越知他心中不服,又繼續說道:「便不論這些,只說一旦與南交征戰,若用土人為兵,則決難取勝,最多破城掠奪,想全其國,決不可能。若用中原禁軍,則不免轉運千里,難以持久,加之中國之人,不習水土,南蠻瘴癘之地,未及交兵,十之二三,已死於疾病。因此攻伐交趾,倉促之間,難競其功,非唐宗漢武,國力極盛之時,中原對彼處,只能鞭長莫及。此其不可者二。」

  薛奕沉思良久,點頭歎道:「山長所說有理,可歎滿朝大臣,智不及此。」

  「那倒未必,似呂吉甫,心中必是知道的,不過別有懷抱;蔡確蔡中丞,也是知道的,不過又不敢說;馮參政、吳樞密,也未必不知。」石越冷笑道,「尚有不可三,便是船隊剛剛組建,未占天時地利人和,不宜輕啟戰端,便是作戰,也要儘量海戰,避免步戰。否則不免全軍覆沒,畫虎不成反類犬。」

  薛奕連連點頭,歎道:「若非來問山長,幾乎壞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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