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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薛奕一手牽馬,一手按著腰中佩刀,冷笑不止。那群人見薛奕神態高傲,一身黑色湖絲長袍,剪裁合體,做工極其精細,腰間懸著綠色佩玉,佩刀刀鞘竟然還鍍著金,只要不是瞎子,便能知道此人非富即貴。因此倒也不敢亂來,只有一個教頭模樣的人出來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市舶司衙門?」

  「西頭供奉官、欽命節制杭州市舶司水軍事薛奕,求見提舉杭州市舶司蔡大人!」薛奕仰著臉,冷冰冰地說道。

  那幫人聽到薛奕自報家門,倒是唬了一跳,心道:「原來是頂頭上司來了!」有人咂咂舌,立時便去通傳。這些人原來是蔡京從越人中招募的水手,雖然越人大都精通水性,但是農民、漁民和軍人畢竟不同,因此蔡京趁著兩浙路被災還沒有恢復元氣,百姓樂意從軍混口飯吃之際,提前招募了不少精壯的漢子,分別編成數隊,在市舶司內外訓練。本來市舶司一向是知州兼任,並沒有單獨的衙門,為了安置這些亦兵亦民之人,又特意蓋了這座與眾不同的衙門,一半倒是充做水手營用。

  薛奕見這些人聽到自己通名之後,便有一人進去通報,另有兩三人陪著自己,半是監視半是作陪,其他人等便自覺回去繼續操練,一切頗有章程,心裡倒也佩服蔡京頗有禦眾之能。他是世家子弟,官場中的許多軼事聽得多了,曾聽說呂惠卿駕禦家人,數百人之眾大白天經過一座城市,能夠不發出一點聲音,今日蔡京的手段,倒也可以和呂惠卿相比了。轉念又想起那些守護船塢的差人,絲毫不敢違拗一個小小的錢塘尉的命令,也真是要一些手段才行——一念及此,便不由漸漸把心頭的火氣,變成了對蔡京此人的好奇。

  約摸半炷香的功夫,遠遠聽到有人親熱地笑道:「薛大人,下官可把你等到了,未曾遠迎,還望恕罪則個。」一邊說著,一邊走出一個二三十歲的年青人,身材修長,面容極是英俊,讓人一見之下,頓生好感。薛奕暗贊一聲:「好個倜儻人物!」也迎了上去,說道:「是下官來得唐突了。」一面從懷中抽出樞密院的敕令,遞給蔡京。

  蔡京雙手接了,滿臉堆笑,細細看過,又還給薛奕,一面笑問:「薛大人可見過石大人了?」一面便要把薛奕往裡面請。

  「聽說石大人要十五日才回杭州,在下有點兒等不及,便先來這邊看看。」薛奕淡淡地回道,身子卻一動不動,「蔡大人,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但請吩咐便是。」蔡京倒是答得爽快。

  「我想先去看看我們的戰船。」薛奕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一邊留心觀察蔡京的神色。

  果然蔡京眼中掠過一絲驚詫之色,又看了看薛奕,笑道:「薛大人果然了不起,才到杭州,竟然知道下官已經造成十艘戰船了。下官本還預備再趕出五艘來,元春佳節時給石大人和薛大人一個驚喜。」

  薛奕不由吃了一驚,詫道:「十艘戰船?前後不及半年……」

  蔡京見他神色,奇道:「薛大人不知道嗎?那剛才所問……」

  這時候薛奕早已把船塢之事拋到九霄雲外,目光炯炯望著蔡京,道:「且煩勞大人帶我去看看十艘戰船!」

  蔡京上下又打量薛奕一眼,不料這個新任薛節制,竟是有幾分癡氣的,忍不住撲嗤一笑,把手一抬,笑道:「那就這邊請了!」

  十艘大船似海怪般靜靜地潛伏在杭州港內。船上人來人往,卻悄無聲息,有人揮動著旗幟指揮一切。薛奕這才知道蔡京招募的水手,基本上已經齊備,心裡不由更加讚歎此人的才幹;一面認真觀察自己未來的船隊。

  十艘大船中八艘是普通的「福船」,長達二十六米左右,寬亦有十米許,船尾有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平衡舵設計,並且是大小二舵,可隨水之深淺不同而更換使用——中國是世界上最早發明舵的國家,歐洲最早見到此物,已是西元十二三世紀的事情了。這種船船底是尖的,便於破浪,船首高翹,帆桅三座,帆四面;中部上層建築四重,舵樓三重,旁設護板,可載人達三百之眾。似這種普通的「福船」,往來于大宋東南沿海,絕不在少數,薛奕往日遊歷之時,倒也見過。真正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另外兩艘「怪物」!那是長達五百尺的超大型船隻,設計與福船相似,不過除尾舵是採用絞盤的升降舵之外,桅竿高達十丈,頭檣高八尺,論體型,幾乎是普通「福船」的三倍之大!

  蔡京察見薛奕顏色,不禁面有得色,指著兩艘大船笑道:「這種大船,風正之時,可張布帆五十幅,風偏則用利蓬,左右張翼以利用風勢,檣之巔更加小帆十幅,謂之野狐帆,風息時用之。設計之妙,可謂巧奪天工。」

  薛奕注目良久,歎道:「這種大船,真是蔚為壯觀,只是舟底不平,若是遇上潮落,只怕大事去矣。」

  蔡京滿不在乎的笑道:「世事難兩全,既要運貨多,吃風浪,又要能在淺水中行,哪有這便宜事?各船既要裝矢石、火器、糧食、淡水,若不造大一點,三年鹽茶稅掙不回來,石大人一定怪我辦事不力。」

  薛奕這才想起來,自己這只船隊,主要是經商的,想到蔡京為了多載貨,竟造出如此大船來,也不禁莞爾。

  蔡京又笑道:「待到明年開春,還有幾艘船可以下水,船隊便先行揚帆出海,現在只怕要辛苦薛大人多多操練水手了。下官已從各地募來有經驗的舟師近百人,反正不急著打仗,只要水手可用,便無大事。將來船隊建成,算有大船十艘,小船二十艘,水手數千眾,薛大人縱橫海疆,揚威異域,為期不遠了。」

  「使李將軍,遇高皇帝!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薛奕輕輕地念著「石越的詩句」,目光遠遠地投向大海深處,右手緊握佩刀,心裡激動不已。不管怎麼說,他知道他找到了自己的舞臺!

  第二天。

  杭州知州府衙,提前回來的石越鐵青著臉,端著茶杯的手氣得發抖。

  「胡鬧!他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這其實是平常事。」司馬夢求沉吟道,「不過手段的確是過於激烈了。」

  「平常事?只是平常事?把十多家船廠團團圍住,不給一分錢就強行要求開工,人家先預定的船,強行就搶了過來,這簡直形同強盜!」石越怒道,「我聽說他半年不到,便造出十艘大船,心裡就知道不對。果然不出所料!」

  「既要辦大事,偶爾就要用點非常手段,若依常規,一年之後,船才造好,再訓練水手,又要半年,時間上如何來得及?」司馬夢求低著嗓子反駁,「蔡元長只是手段不夠柔軟罷了。」

  「不夠柔軟,我看是不想柔軟吧!」陳良冷笑道,「我問過錢塘縣令周邠,蔡京勒令錢塘縣內的船廠加緊開工,凡是預製的大船,先行徵用改造,有不服的廠主,立時鎖拿杖責。為了防止告狀,一面又威逼百姓,一面把船廠附近嚴加看守——兩浙路提點刑獄晁美叔的衙門就在杭州,他膽子也真是夠大的。」

  「唐家不是也有船廠嗎?唐甘南能受這個氣?」石越突然想起一事,這些情弊,唐甘南不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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