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畫扇 | 上頁 下頁 |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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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是糊塗了,她竟不記得,太子之位早已是別人的,皇帝之位將來也是他的,她也不知道,如今皇后已經去了,再不能幫他什麼…… 她更不知道的是,皇后求功心切,竟在他在前線右臂負傷不能出戰,那女人向皇帝請求讓連宸祈出戰之時,怕被搶了功勞,暗中授意心腹給他的藥中加重了分量,結果…… 他握了握右手,一片麻木無力。 他的右手已經廢了! 他那只握著劍戟,與他在沙場上奮勇殺敵,立下無數赫赫戰功的手已經廢了,如今,連筆都握不好,他還憑什麼去沙場上殺敵立功,憑什麼和那個集萬千寵愛在一身,集兩朝血脈於一體,背負著千萬朝臣的期望與民間前朝義士的希望的連宸祈去爭奪那個皇位! 「煜兒……」她輕聲地呼喚著,眼眸中星星點點,「要好好的……」如燃盡了的燈,最後一絲的力氣已經消失殆盡。她嘴角含笑,似是滿足。 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那早就已經毫無溫度的身體,如今是真的去了。他並沒有哭,如同母后去的時候一樣,沒有哭。 短短三天,他失去了兩個愛他的人,除了心中越發的寒冷,再無其他感覺。這一切都是他早就看透了的,有父皇的百般疼愛與維護,母后定然是鬥不過那個女人的。而如今,他能做的只有保住自己。 保住自己! 辦完了母后的喪事,他便上書,辭去了軍中的職務,父皇問起,只說自己身已殘,對於行軍佈陣亦不甚了然,再無力擔當軍中的職務。父皇沉吟許久,那一雙眼從未那樣深沉地望著自己,良久,他才無力地揮一揮手,將那一道奏摺扔在了桌上,淡漠地:「准奏。回頭朕命內務府撥銀子,在外頭建一座府邸,你便搬出去吧。」便再無他話。 他心中冷笑,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行了禮起身就走。 如今,是要把他趕出皇宮,只餘他們一家四口在這個金碧輝煌之地享受天倫之樂了嗎?罷了罷了,他亦不想留在這冰冷的皇宮之中,出去倒還樂得自在。 出了禦書房,他走到殿前的漢白玉石橋上,橋下的清溪已然結冰,是白茫茫的一片。終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肅穆的殿宇。 天是灰的,橘色的琉璃瓦亦黯淡了顏色,那飛起的四角,在灰色的天空之中劃過,仿佛是撕裂了的傷口,那樣的猙獰恐怖。 他低頭,雪地裡留下他的一串腳印,蜿蜒至腳下。他想,這殿宇之中,終有一日坐的會是連宸祈吧? 而他,不過是大殿底下的一個小小臣子,永遠背負著沉重的枷鎖,永無出頭之日。他生來就是一尾蛟,再努力,亦比不上那生來的龍子尊貴。 可,蛟龍蛟龍,龍尚在蛟之後。 他咬了牙。 旋即轉身便走,不要再看一眼。他不會再來了,若是以臣子的身份,他是再不願踏進這禦書房一步了。 數月之後,南王府於皇城西落成,連綿數十裡的王府,身後襯著的是連綿不斷的大羅山,金光璀璨,府中精緻的亭臺樓閣,奇花異草,遍地鋪就的金磚,滿牆上雕刻的各色福獸,栩栩如生,仿若你一哈氣,就會化作活物,跳下牆來嬉戲。那一泓清泉從王府後的大羅山上引下,清清嫋嫋,顫顫汩汩,在府中回環而過,緩緩流去。 這樣的心思,這樣的精妙,比起皇宮也不差的。 他站在了南王府前,只覺得那金燦燦的三個禦題的大字刺花了眼,一時間腦子中是空白無物,竟不想去想其他的什麼了。 「這王府的建造,這規格,都是皇后娘娘親自監製的。娘娘說了,王爺如今已長大成人,再留在皇宮自然是不合適,可也不能虧待了王爺……」 他心中冷笑,臉上卻是恭順:「多謝娘娘關懷,他日本王必定進宮,面謝娘娘。」傅華清,你愧疚嗎? 你是愧疚了吧? 集三千寵愛在一身,你斷了後宮多少女人畢生的希望,你斷了連家皇室的血脈,可你是否想過若連宸祈死了,那繼承皇位的,除了我還會有誰呢? 唇邊是陰冷的笑,眼底的不羈,懶懶地打量著眼前的金碧輝煌。 「王爺少喝點,天冷,醉了怕是走不穩。」綠蘿在一邊瞧著,心裡不由得有些擔心,悄悄過來低聲勸道。 他這才從悠遠的回憶中回過神來,不經意地看一眼殿上笑靨如花的女子,看她一顆心都在懷中那個撒著嬌的女娃身上,並沒有注意到他。他微微點頭,算是道了謝。 踉蹌著起身,他才發覺自己已經醉了。殿上沒有人注意他,他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在父皇心中是,在大臣心中是,在連家人眼中亦是。 「我出去走走。」他極輕地對綠蘿道。 綠蘿點點頭,便回到華清身邊侍候著。這春華殿,他是極熟的,便也不怕他走迷了路。 侍女小心地打起門簾,忽地一陣冷風便卷著細細雪花兒飄進來,冷得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不少。他吸了吸鼻子,只覺得已經麻木了。 出了門,一地光亮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反射著天上皎潔的月色和地上潔白的雪,倒有些刺眼。原來並沒有下雪,只是風有些大,夾雜著樹枝上的積雪亂舞,倒像是下了雪。 他扶著牆,一路踉蹌。不知走了多久,才覺得體內的酒意略消,舒服了些。恍然才發現,自己竟已經走出春華殿,竟已經走到了側宮。 是上天在看著他嗎?他一想起,便讓他故地重遊。 他醉眼醺然,打量著周圍,只覺得一片昏暗,兩盞破舊的燈籠在北風中搖搖欲墜,燈光忽明忽暗。燈下是扇朱漆的大門,朦朧中,只見門上斑駁,是歲月的痕跡。他伸手去觸摸,門上微微翹起的朱漆,承受不了他手的重量,發出輕微的碎裂聲。 「娘……」他輕聲低喃著。 及進門,他才發現原本空曠的院子,不知什麼時候已變成了哪個宮裡晾衣曬物的小院,只見月光下,到處是晾曬在繩子上的衣物,迎風擺動。 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他不由得握緊了拳。 他是大玥朝的大皇子,如今的南王,曾為大玥朝在沙場上立下赫赫戰功,現在,不僅一切都化為烏有,拱手讓給了連宸祈,就連自己的母親,他都不能好好守護,母親生前的居所,都已挪為他用。 心底有陰柔的火苗,直要把他的五臟六腑都焚燒乾淨,空蕩蕩得不剩一物。他再一次地想起母親,想起母后,想起幼時在書房中,他坐在角落裡,看著父皇笑容可掬,手把手地教連宸祈臨摹帖子…… 「你是誰?」一個畏畏的聲音響起,仿若是受了驚的小鹿。 只一瞬間,他眼底的憤恨和悲傷都若霧氣一般消失不見,嘴角輕揚,複又是那樣懶懶的眼神,仿若他從來都只是天皇貴胄,從來都未曾有那些往事。 他定了定神,借著月光才看見是一名侍女,卻不知為何用紗布遮了臉,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驚魂不定地看著他。許是沒料到這個時候,還會有人出現在這裡,她似乎嚇得不輕。 一陣疲憊上頭,他懶懶地靠在了門邊的柱子上,是一條回廊,廊邊上是椅子,他順勢坐了。支起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女子。她一手端著木盆,看來是來這裡晾曬東西的。 「你又是誰?」他輕輕地問道,聲音沙啞,卻有不容抗拒的威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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