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畫扇 | 上頁 下頁
七四


  歎了口氣,最終只能坐回去,安下心來研磨他的藥草。

  畫扇看著他,嘴角浮起一絲無奈。她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他想到的亦是她心中所想的。只是還有一樣他投有想到。

  她不願意傷害蕙玉。

  若是她說出了所有實情,皇帝也便知道了南王一直習未的謀亂之心。還在流雲軒住著的蕙玉,一定是第一個受到傷害的吧?

  可一一

  忽然腦子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她的手心冒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前些天薰玉曾提過要出宮回府的事情,也不知怎麼回事卻被太后知道了,綠蘿姑姑親自來,幾番話便把薰玉留下了。

  難道說,皇帝他已經知道是南王……

  禦書房。

  牆上是一幅繪製得極其精緻的大玥地圖。連宸祈站在那兒,仰著頭凝神而視,太過於專往竟連有人進來都役有察覺。

  或許,亦是因了此人有絕好的輕功。

  「我早知道,這一日是不可避免的。」連錦年望了一眼牆上的地圖,幽幽地歎了口氣,「我欠他的,的確是多。怪不得他心中要有怨氣的。」他親眼看見了楊奇秀的死,和他母親的死,他在這後宮之中,徒有尊貴的地位卻沒有應有的榮寵,他的父皇不愛他,他的母后利用他,他的親生母親幫不了他。

  他自小便是一個人,才有了如今這樣的孤僻與偏激。

  連宸祈投有回話,仿若無聞。

  「聽說,已經有南北兩股小軍與叛軍會合了?」

  這下子卻不能再不答了,連宸祈低下頭,直視父親:「還有蕪林國的殘餘。」

  他的父親,曾經那個無所不能的父親,兒時心目中的英雄,似乎也老了呢。鬢角,亦有了絲絲不清的白髮。

  「朕想,皇兄一定已經籌劃了許久。」他忽地有些憤怒。父皇是知道的。

  兩人是長久的沉默。

  禦書房外是跪了滿地的百官,戰戰兢兢在等待皇帝的下一道聖諭。忽然間便有些恍惚。這些表面上對他忠誠的百官當中,有幾個是南王的人?會不會他這兒剛下的命令,連煜華便知道了?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湧上心頭,他忽地發現,原來他坐上這個皇位,並不是天經地義,並不是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滿意這個結局的。他們醞釀著,計劃著有朝一日能夠奪走他的皇位,取代他。

  盛夏的烈日透過素潔的窗紗透進來,照射在玄黑色大理石的地面上,折射出七彩斑斕的光芒。大殿的一角是精工細琢的冰雕,一點一滴地融化著,晶瑩剔透的水珠順著冰雕流下,滴進地下的金盆之中,發出不間斷的嘀噠聲。

  他知道皇兄對他一向不甚親厚,他亦知道父皇與母后心中對皇兄一直有愧疚,所以榮華富貴,王位官爵,能給他的都願意多給一些。他更是知道皇兄心中有恨,只是他從不曾想過,他的恨意這麼深,會轉化作對他的皇位的窺伺。

  「為了這個皇位,他竟能和蕪林國聯手一一」忽然冷冷地,「想必之前蕪林國叛亂,也是皇兄給的膽子吧。連錦年一愣,望著兒子忽然冰冷的雙眸,心中竟生出些許驚懼。他一向自認為自己是一個足夠心狠手辣之人,否則當初亦不會做下殺兄弑父的事,可是這一次,兒子的眼神竟能讓他感到害怕。

  是他老了,還是青出於藍?

  「他許諾給蕪林國什麼?」沒有察覺父親的臉色,他繼續自言自語般,「能夠說服蕪林國在毫無把握的情祝下動手,他許諾了什麼?是西邊十二州的土地嗎?」就為了將大軍名正言順地調出京城,他許諾將大玥朝的土地送給蕪林國做交換的條件嗎?

  連錦年倒吸了一口冷氣。他竟沒有想過這一點。鼓動蕪林國叛亂,皇帝便會派大軍出征,他的軍隊亦隨著西征的隊伍,吃著皇家的口糧順利抵達西線。然後一一

  只要他與大軍會合,便可以在西邊起兵。

  呵,他這兩個兒子,果然都不是善輩呢。他,果然還是老了吧?

  「那,你打算如何?」出兵平亂這是不用說的,「他畢竟是你兄長。」說出這樣的話,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我打算如何。

  連宸祈笑,轉身跨上玉台站至書桌之後。居高臨下的他盯住自己的父皇,齒間冷冷地迸出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連錦年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被打斷。

  「這件事兒臣自會處理,父皇還是先回宮歇息吧。」語調不帶一絲情感,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連錦年詫異,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站在自己曾經站過的位置,帶著與曾經的自己一般淡摸的面孔,和眼眸裡的冷漠與殘酷。

  仿佛時光倒流般,他似乎看到了那時候的自己,看到了深夜中輾轉無眠在錦錦榻上的自己。那是他剛剛與謀士做了決定,要將那個皇位同天下一齊收入懷中的時候,第一個要面對的難題,便是要為他的太子哥哥捏造一個罪名。

  原來那個時候的自己,是這樣面目猙獰的。

  他苦笑。

  轉過身不願意再去看。

  「其實我近些日子一直打算找機會告訴你,我和你母后已經決定離開皇宮。」他的語氣亦是平緩,似乎什麼都役有發生一般,「我早就在宮外找了一處山明水秀之地,只是你母后一直捨不得離開……」

  如今,的確是離開的時候了吧?

  一山不容二虎,一個皇長子和一個皇帝都不能兼容,何況是一個太上皇和一個皇帝呢?留在這裡,倒真是的投意思。

  連宸祈一愣,方知道方才自己說得過激了些,只是臉上卻拉不下來,只能訕訕地:「兒臣並沒有……」

  卻不待他說完,連錦年已經跨出了禦書房大門。

  門外是烈日刺眼,熱浪如潮水一般湧來,瞬間包圍了他。他努力在陽光中睜眼,大殿長長的階梯之下,跪遍文武百官。

  如今這些人跪拜的,已經不是他了。

  不,或者說他們跪拜的從來就不是他,而是皇權。誰坐上那個燦若金陽的寶座,就是他們跪拜膜拜的對象。

  從長長的階梯走下,他再沒有回頭看一眼。他想這個皇宮,從來沒有屬於過他,今後也不會是屬於他的。他不過是漫長的歷史上,曾經停留在這個金碧輝煌的牢籠的一個過客罷了。在他之前,這個牢籠曾有許多囚犯,在他之後,亦會有不計其數的人,前赴後繼。

  他大步地走著,匍匐在腳邊的百官無不屏氣斂息,戰戰兢兢。他踏上漢白玉的石橋,然而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紅牆琉璃瓦的宮殿,飛起的屋簷,象徵著吉祥如意的麒麟,在明朗湛藍的天空中劃出清晰的痕跡。側耳傾聽,沒有風,他卻還是聽到了屋簷下小鐘叮叮噹當的聲響,那樣清脆悅耳。

  便是淚流滿面。

  清兒,這皇宮畢竟不是我們該留的地方一一這皇宮,是任何人都不該留的地方!

  月眉手中握著象牙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替畫扇梳著,一面又有些憤憤地:「依奴裨看,這些謠言肯定是皇后那邊傳出來的,什麼天降災星,無非是要皇上冷落娘娘罷了。」

  畫扇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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