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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回 武行者醉打孔亮 錦毛虎義釋宋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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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人便去打兩角酒,大碗價篩來教武行者吃;將一碟熟菜與他過口。〔看他沒了。〕片時間,吃盡了兩角酒,又叫再打兩角酒來。店主人又打了兩角酒,大碗篩來。武行者只顧吃。原來過岡子時,先有三五分酒了;〔好筆。○四角酒不足以醉武松也,然要寫多,又恐與三碗不過岡,無三不過望相近,因倒追到前文去插此一句,特與俗筆不同。〕一發吃過這四角酒,又被朔風一吹,酒卻湧上。武松卻大呼小叫道:「主人家,你真個沒東西賣,你便自家吃的肉食,也回些與我吃了,〔想到自吃的肉,一發挑動下文。〕一發還你銀子!」 店主人笑道:「也不曾見這個出家人,酒和肉只顧要吃,〔只是順口捎帶一句,亦是情所必有,卻偏與榜文捕護相挑鬥,故妙。〕卻那裏去取?——師父,你也只好罷休!」〔看他只是說沒了。〕武行者道:「我又不白吃你的!如何不賣與我?」 店主人道:「我和你說過只有這些白酒。那得別的東西賣!」〔看他到底說沒了。〕 正在店裏論口,只見外面走入一條大漢,引著三四個人入進店裏。主人笑容可掬,迎接道:「二郎,請坐。」 那漢道:「我分付你的,安排也未?」 店主人答道:「雞與肉都已煮熟了,〔不但肉,又有雞,不但有,又已熟,忽然寫得馨香滿鼻,絕妙文情。〕只等二郎來。」 那漢道:「我那青花甕酒在那裏?」〔酒字上又加青花甕三字,寫得分外入耳。〕店主人道:「在這裏。」〔三字活跳,與前許多郎當語相激射。〕那漢引了眾人,便向武行者對席上頭坐了,〔又偏坐得相激射。〕那同來的三四人卻坐在肩下。店主人卻捧出一樽青花甕酒來,〔寫得射眼之極。〕開了泥頭,傾在一個大白盆裏。〔青花甕外,又加寫出一個大白盆,不惟其物,惟其器便已令人眼涎俟癢之極,況又實實清香滑辣耶!〕 武行者偷眼看時,〔寫得絕倒,四字中有又惱又羞在內,饞自不必說。〕卻是一甕灶下的好酒,風吹過一陣陣香味來。武行者不住聞得香味,〔寫得絕倒,中間又惱又羞,饞自不必說。〕喉嚨癢將起來,〔癢字絕倒,又爬撓不得。〕恨不得鑽過來搶吃。只見店主人又去廚下,把盤子托出一對熟雞、一大盤精肉來〔射眼之極。〕放在那漢面前,便擺了菜蔬,用杓子舀酒去燙。〔故意寫得射眼,絕妙文情。〕 武行者看自己面前只是一碟兒熟菜,不由的不氣;〔寫得饞,自不必說,其實又惱又羞。〕正是「眼飽肚中饑,」酒又發作,恨不得一拳打碎了那桌子,大叫道:「主人家!你來!你這廝好欺負客人!」 店主人連忙來問道:「師父,〔為頭是此一聲當不起。〕休要焦躁。要酒便好說。」〔好。○活寫出半日不來顧管。〕武行者睜著雙眼喝道:「你這廝好不曉道理!這青花甕酒和雞肉之類如何不賣與我?我也一般還你銀子!」 店主人道:「青花甕酒和雞肉,都是那二郎家裏自將來的,只借我店裏坐地吃酒。」 武行者心中要吃,那裏聽他分說,一片聲喝道:「放屁!放屁!」 店主人道:「也不曾見你這個出家人恁地蠻法!」〔只管將出家人三字,挑鬥榜文捕護,有銅山東崩,洛鐘西應之巧。〕武行者喝道:「怎地是老爺蠻法?我白吃你的!」 那店主人道:「我到不曾見出家人自稱『老爺!』」〔絕倒語。○看他只管說曾不看見,妙絕。〕武行者聽了,跳起身來,叉開五指,望店主人臉上只一掌,把那店主人打個踉蹌,直撞過那邊去。那對席的大漢見了,大怒;看那店主人時,打得半邊臉都腫了,半日掙扎不起。 〔寫那漢大怒,卻不便來發作,卻又去看店主人,然後跳起身來,如畫之筆。〕 那大漢跳起身來,〔眉批:一個立起。〕指定武松道:「你這個鳥頭陀好不依本分,卻怎地便動手動腳!卻不道是『出家人勿起嗔心!』」〔只管將出家人三字,挑鬥榜文捕護,使讀者心中疑忌。〕武行者道:「我自打他,幹你甚事!」〔一個硬。○寫兩硬相磕,互不肯讓,句句出色。〕那大漢怒道:「我好意勸你,你這鳥頭陀敢把言語傷我!」〔一個又硬。〕武行者聽得大怒,便把桌子推開,走出來,喝道:〔眉批:又一個立起。〕「你那廝說誰!」〔一個又硬。○有聲有色。〕那大漢笑道:「你這鳥頭陀要和我廝打,正是來太歲頭上動土!」 便點手叫道:「你這賊行者!出來!和你說話!」 〔一個又硬。○有聲有色。〕〔眉批:一個走出。〕 武行者喝道:「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 一搶搶到門邊。〔一個又硬。○須知是一頭喝,一頭搶出來。〕〔眉批:又一個走出。〕那大漢便閃出門外去。〔眉批:一個出門。〕武行者趕到門外。〔眉批:又一個出門。一路看他寫兩個硬漢各不相下。〕那大漢見武松長壯,那裏敢輕敵,便做個門戶等著他。〔如畫。〕武行者搶入去,接住那漢手,〔如畫。〕那大漢卻待用力跌武松,〔如畫。〕怎禁得他千百斤神力,就手一扯,扯入懷中,只一撥,撥將去,恰似放翻小孩子的一般,那裏做得半分手腳。〔如畫。○自打虎至此,曾無一次不變。〕那三四個村漢看了,手顫腳麻,那裏敢上前來。 武行者踏住那大漢,提起拳頭來隻打實落處,〔如畫。〕打了二三十拳,就地下提起來,望門外溪裏只一丟。〔如畫。○寫得只如將大漢作戲,又表神力,又表醉後。○溪裏二這字,妙絕文情。〕那三四個村漢叫聲苦,不知高低,都下水去,把那大漢救上溪來,〔救上溪來,捉上溪來,不意寒溪有此妙事。〕自攙扶著投南去了。〔如畫。〕這店主人吃了這一掌,打得麻了,動撣不得,自入屋後躲避去了。〔去了。〕 武行者道:「好呀!你們都去了,老爺吃酒了!」〔二語寫出快活,有旁若無人之意。〕把個碗去白盆內舀那酒來只顧吃。〔可憐,好酒卻是冷吃,亦足強似頃間偷看時也。〕桌子上那對雞,一盤子肉,都未曾吃動。〔寫得快活。〕 武行者且不用箸,雙手扯來任意吃,〔快活亦有,醉亦有。〕沒半個時辰,把這酒〔句〕肉〔句〕和雞〔句〕都吃個八分。武行者醉飽了,把直裰袖結在背上,便出店門,沿溪而走。〔絕妙文情。〕卻被那北風捲將起來,武行者捉腳不住,一路上搶將來,〔畫出頭陀,畫出醉,畫出嚴寒,畫出溪邊。〕離那酒店走不得四五里路,傍邊土牆裏走出一隻黃狗,看著武松叫。 〔無端忽想出一隻黃狗,文心千奇百怪,真乃意想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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