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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宋公明夜打曾頭市 盧俊義活捉史文恭(3)


  小李廣花榮在陣中看見,恐怕輸了兩個,便縱馬出來,左手拈起雕弓,右手急取箭,搭上箭,拽滿弓,望著曾塗射來。〔二十九字一句,其事甚疾。○對影山射開豹尾,此竟射殺曾塗,妙妙。〕這曾塗卻好掣出槍來,那兩枝戟兀自攪做一團。說時遲,那時疾:曾塗掣槍,便望呂方項根搠來。〔三十七字一句,其事甚疾,令人吃驚。〕花榮箭早先到,正中曾塗左臂,〔其事甚疾。〕翻身落馬。呂方、郭盛,雙戟並施,〔其事甚疾。〕曾塗死於非命。〔曾塗死。〕十數騎馬軍飛奔回來報知史文恭,轉報中寨。曾長官聽得大哭。

  只見旁邊惱犯了一個壯士曾升,武藝絕高,使兩口飛刀,人莫敢近;當時聽了大怒,咬牙切齒,喝叫:「備我馬來!要與哥哥報仇!」

  曾長官攔當不住。全身披掛,綽刀上馬,直奔前寨。史文恭接著,勸道:「小將軍不可輕敵。宋江軍中智勇猛將極多。若論史某愚意,只宜堅守五寨,暗地使人前往凌州,便教飛奏朝廷,調兵選將,多撥官軍,分作兩處征剿:一打梁山泊,一保曾頭市。令賊無心戀戰,必欲退兵急奔回山。那時史某不才,與汝兄弟一同追殺,必獲大功。」

  說言未了,北寨副教師蘇定到來。見說堅守一節,也道:「梁山泊吳用那廝詭計多謀,不可輕敵;只宜退守。待救兵到來,從長商議。」

  曾升叫道:「殺我哥哥,此冤不報,真強盜也!直等養成賊勢,退敵則難!」

  史文恭、蘇定,阻當不住。曾升上馬,帶領數十騎馬軍,飛奔出寨搦戰。

  宋江聞知,傳令前軍迎敵。當時秦明得令,舞起狼牙棍,正要出陣鬥這曾升;只見黑旋風李逵,手搭板斧,直奔軍前,不問事由,搶出垓心。〔寫得妙,遂更急於霹靂火也。〕對陣有人認得,說道:「這個是梁山泊黑旋風李逵!」

  曾升見了,便叫放箭。原來李逵但是上陣,便要脫膊,〔妙人,只用八個字活畫出來。〕全得項充、李袞蠻牌遮護;〔好〕此時獨自搶來,被曾升一箭,腿上正著,身如泰山,倒在地下。曾升背後,馬軍齊搶過來。宋江陣上,秦明、花榮飛馬向前死救;背後馬麟、鄧飛、呂方、郭盛一齊接應歸陣。〔亦作一跌者,不欲寫得曾家太易也。〕曾升見了宋江陣上人多,不敢再戰,以此領兵還寨。宋江也自收軍駐紮。〔以上二打曾頭市。〕

  次日,史文恭、蘇定只是主張不要對陣。怎禁得曾升催並道:「要報兄仇!」

  史文恭無奈,只得披掛上馬。那匹馬便是先前奪的段景住的千里龍駒「照夜玉獅子馬」。〔此篇寫宋江獨為馬來,非為晁蓋來也,故處處將馬出色點染,見是一篇綱領。〕宋江引諸將擺開陣勢迎敵,對陣史文恭出馬。宋江看見好馬,心頭火起,〔寫宋江本意只為馬,妙筆。〕便令前軍迎敵。秦明得令,飛奔坐下馬來迎。二騎相交,軍器並舉。約二十餘合,秦明力怯,望本陣便走。史文恭奮勇趕來,神槍到處,秦明後腿股上早著,倒攧下馬來。呂方、郭盛、馬麟、鄧飛四將齊出死命來救。雖然救得秦明,軍兵折了一陣;〔再作一跌者,不欲寫得曾家太易也。〕收回敗軍,離寨十里駐紮。

  宋江叫把車子載了秦明,一面使人送回山寨將息;密與吳用商量,教取大刀關勝、金槍手徐甯,並要單廷圭、魏定國,四位下山,同來協助。〔密與吳用商量,書法妙絕。蓋來則定當成功,歸則難與爭座者,如徐甯、呼延灼、關勝、索超、單廷珪、魏定國諸人是也。乃今敵勢浩大,必須添人協助,而此五六人者又未深知其心,於是進退兩難,回惑無措,而舍索超、呼延,取關、徐、單、魏,蓋寫宋江心事歷歷如鑒也。〕

  宋江又自己焚香祈禱,暗卜一課。吳用看了卦象,便道:「恭喜大事無損,今夜倒主有賊兵入寨。」

  〔取四人後,又書宋江卜課,寫心上有事人皇惑不定如鑒。○只用恭喜大事無損六字答宋江卜課,下卻順便接入下文,妙妙。〕

  宋江道:「可以早作準備。」

  吳用道:「請兄長放心,只顧傳下號令。先去報與三寨頭領,今夜起東西二寨,便教解珍在左,解寶在右,其餘軍馬各於四下裏埋伏。」

  已定。是夜,天清月白,風靜雲閑。〔好景。〕史文恭在寨中對曾升道:「賊兵今日輸了兩將,必然懼怯,乘虛正好劫寨。」

  曾升見說,便教請北寨蘇定,南寨曾密,西寨曾索,引兵前來,一同劫寨。二更左側潛地出哨,馬摘鸞鈴,人披軟戰,直到宋江中軍寨內;見四下無人,劫著空寨,急叫中計,轉身便走。左手下撞出兩頭蛇解珍,右手下撞出雙尾蠍解寶,後面便是小李廣花榮,一發趕上。〔只三句已足。〕曾索在黑地裏被解珍一鋼叉搠于馬下。〔曾索死。〕放起火來,後寨發喊,東西兩邊,進兵攻打寨柵,混戰了半夜。史文恭奪路得回。

  〔可謂三戰曾頭市也。〕〔眉批:以上三戰曾頭市。〕

  曾長官又見折了曾索,煩惱倍增。次日,要史文恭寫書投降。史文恭也有八分懼怯,隨即寫書,速差一人擎,直到宋江大寨。小校報知曾頭市有人下書。宋江傳令,教喚入來。小校將書呈上。宋江拆開看時,寫道:

  曾頭市主曾弄頓首再拜宋公明統軍頭領麾下:前者小男無知、倚仗小勇,冒犯虎威。〔寫曾家為著只重在奪馬,若射死天王,只是輕輕言之,妙筆。〕向日天王下山,理合就當歸附,無端部卒施放冷箭,〔只四字,不更深言,妙筆。〕罪累深重,百口何辭?然竊自原,非本意也。今頑犬已亡,遣使請和。如蒙罷戰休兵,願將原奪馬匹盡數納還;〔首尾只重奪馬,使人讀其書,知其事,以深著宋江之罪也。〕更金帛犒勞三軍,免致兩傷。謹此奉書,伏乞照察。

  宋江看罷來書,目顧吳用,滿面大怒,扯書罵道:〔寫宋江、吳用同惡共濟,真乃如畫。○扯書而必顧吳用,大怒而只是滿面,活畫出一時如鬼之伎來。〕「殺吾兄長,焉肯干休!只待洗蕩村坊,是吾本願!」

  下書人俯伏在地,凜顫不已。吳用慌忙勸道:〔一個罵,一個勸,一個目顧,一個慌忙,可笑可恨。〕「兄長差矣!我等相爭,皆為氣耳;〔為氣則不為晁蓋也。〕既是曾家差人下書講和,豈為一時之忿,以失大義?」

  隨即便寫回書,取銀十兩賞了來使。回還本寨,將書呈上。曾長官與史文恭拆開看時,上面寫道:

  梁山泊主將宋江手書回示曾頭市主曾弄:自古無信之國終必亡,無禮之人終必死,無義之財終必奪,無勇之將終必敗。理之自然,無足奇者。〔竟是絕妙好議論。○看他發出四句大議論,卻是句句為奪馬,不為殺天王,寫宋江之罪著矣。〕梁山泊與曾頭市,自來無仇,各守邊界。總緣爾行一時之惡,遂惹今日之冤。〔殺天王亦不深言,只作輕輕二語,妙筆。〕若要講和,便鬚髮還二次原奪馬匹,並要奪馬凶徒鬱保四,〔看他只為馬。○曾家請罪只說奪馬,猶曰避罪不得不爾也。若宋江問罪亦只說奪馬,然則宋江之不為天王報仇,又豈有辨哉?〕犒勞軍士金帛。〔討馬之後又及犒軍,以見其無所不說,而獨不說報仇也。〕忠誠既篤,禮數休輕。如或更變,別有定奪。

  曾長官與史文恭看了,俱各驚憂。次日曾長官又使人來說:「若要鬱保四,亦請一人質當。」

  宋江、吳用隨即便差時遷、李逵、樊瑞、項充、李袞五人前去為信。臨行時,吳用叫過時遷,附耳低言:「倘或有變,如此如此……」

  不說五人去了。卻說關勝、徐甯、單廷圭、魏定國到了;當時見了眾人,就在中軍紮住。

  且說時遷引四個好漢來見曾長官。時遷向前說道:「奉哥哥將令,差時遷引李逵等四人前來講和。」

  史文恭道:「吳用差這五個人來,未必無謀。」

  李逵大怒,揪住史文恭便打。〔奇人奇事。〕曾長官慌忙勸住。時遷道:「李逵雖然粗鹵,卻是俺宋公明哥哥心腹之人:特使他來,休得疑惑。」

  曾長官心中要講和,不聽史文恭之言,便教置酒相待,請去法華寺寨中安歇,撥五百軍人前後圍住;卻使曾升帶同鬱保四來宋江大寨講和。二人到中軍相見了,隨後將原奪二次馬匹並金帛一車送到大寨。宋江看罷道:「這馬都是後次奪的,正有先前段景住送來那匹千里白龍駒『照夜玉獅子馬』,如何不見將來?」

  〔寫宋江于馬極其加意,以反映其視晁蓋之仇如棄也。○馬便如此記得,晁蓋便如此不記得,妙筆。〕

  曾升道:「是師父史文恭乘坐著,以此不曾將來。」

  宋江道:「你疾忙快寫書去,教早早牽那匹馬來還我!」〔寫宋江諄諄懇懇只為馬。〕

  曾升便寫書,叫從人還寨,討這匹馬來。史文恭聽得,回道:「別的馬將去不吝,這匹馬卻不與他!」

  從人往復去了幾遭,宋江定死要這匹馬。〔妙筆。〕史文恭使人來說道:「若還定要我這匹馬時,著他即便退軍,我便送來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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