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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小霸王醉入銷金帳 花和尚大鬧桃花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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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智深把直裰脫了,拽扎起下面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禪杖,出到打麥場上。只見大頭領在火把叢中,一騎馬搶到莊前,馬上挺著長鎗,高聲喝道:「那禿驢在那裏?早早出來決個勝負。」 智深大怒,罵道:「腌臢打脊潑才,叫你認得洒家!」 掄起禪杖,著地捲將來。那大頭領逼住鎗,大叫道:「和尚且休要動手,你的聲音好廝熟,你且通個姓名。」 魯智深道:「洒家不是別人,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提轄魯達的便是。如今出了家,做和尚,喚做魯智深。」 那大頭領呵呵大笑,滾鞍下馬,撇了鎗,撲翻身便拜道:「哥哥別來無恙,可知二哥著了你手。」 魯智深只道賺他,托地跳退數步,把禪杖收住,定睛看時,火把下認得,不是別人,卻是江湖上使鎗棒賣藥的教頭打虎將李忠。原來強人下拜,不說此二字,為軍中不利,只喚做剪拂,此乃吉利的字樣。李忠當下剪拂了起來,扶住魯智深道:「哥哥緣何做了和尚?」 智深道:「且和你到裏面說話。」 劉太公見了,又只叫苦:「這和尚原來也是一路!」 魯智深到裏面,再把直裰穿了,和李忠都到廳上敘舊。魯智深坐在正面,喚劉太公出來,那老兒不敢向前。智深道:「太公休怕,他也是俺的兄弟。」 那老兒見說是兄弟,心裏越慌,又不敢不出來。李忠坐了第二位,太公坐了第三位。魯智深道:「你二位在此,俺自從渭州三拳打死了『鎮關西』,逃走到代州鴈門縣,因見了洒家賷發他的金老。那老兒不曾回東京去,卻隨個相識,也在鴈門縣住。他那個女兒,就與了本處一個財主趙員外。和俺廝見了,好生相敬。不想官司追捉得洒家要緊,那員外陪錢去送俺五臺山智真長老處落髮為僧。洒家因兩番酒後,鬧了僧堂,本師長老與俺一封書,教洒家去東京大相國寺,投了智清禪師,討個職事僧做。因為天晚,到這莊上投宿,不想與兄弟相見。卻纔俺打的那漢是誰?你如何又在這裏?」 李忠道:「小弟自從那日與哥哥在渭州酒樓上同史進三人分散,次日聽得說哥哥打死了鄭屠。我去尋史進商議,他又不知投那裏去了。小弟聽得差人緝捕,慌忙也走了,卻從這山下經過。卻纔被哥哥打的那漢,先在這裏桃花山扎寨,喚做『小霸王』周通。那時引人下山來和小弟廝殺,被我贏了,他留小弟在山上為寨主,讓第一把交椅,教小弟坐了,以此在這裏落草。」 智深道:「既然兄弟在此,劉太公這頭親事,再也休題。他止有這個女兒,要養終身。不爭被你把了去,教他老人家失所。」 太公見說了,大喜,安排酒食出來,管待二位。小嘍囉們每人兩個饅頭,兩塊肉,一大碗酒,都教喫飽了。太公將出原定的金子緞疋。魯智深道:「李家兄弟,你與他收了去,這件事都在你身上。」 李忠道:「這個不妨事。且請哥哥去小寨住幾時,劉太公也走一遭。」 太公叫莊客安排轎子,抬了魯智深,帶了禪杖、戒刀、行李。李忠也上了馬,太公也乘了一乘小轎,卻早天色大明。眾人上山來,智深太公到得寨前,下了轎子,李忠也下了馬,邀請智深入到寨中,向這聚義廳上,三人坐定。李忠叫請周通出來。周通見了和尚,心中怒道:「哥哥卻不與我報讎,倒請他來寨裏,讓他上面坐!」 李忠道:「兄弟,你認得這和尚麼?」 周通道:「我若認得他時,須不喫他打了。」 李忠笑道:「這和尚便是我日常和你說的三拳打死『鎮關西』的,便是他。」 周通把頭摸一摸,叫聲阿呀!撲翻身便剪拂。魯智深答禮道:「休怪衝撞。」 三個坐定,劉太公立在面前,魯智深便道:「周家兄弟,你來聽俺說,劉太公這頭親事,你卻不知他只有這個女兒,養老送終,承祀香火,都在他身上。你若娶了,教他老人家失所,他心裏怕不情願。你依著洒家,把來棄了,別選一個好的。原定的金子緞疋,將在這裏。你心下如何?」 周通道:「並聽大哥言語,兄弟再不敢登門。」 智深道:「大丈夫作事,卻休要翻悔!」 周通折箭為誓。劉太公拜謝了,納還金子緞疋,自下山回莊去了。 李忠周通椎牛宰馬,安排筵席,管待了數日。引魯智深山前山後觀看景致,果是好座桃花山,生得兇怪,四圍險峻,單單只一條路上去,四下裏漫漫都是亂草。智深看了道:「果然好險隘去處。」 住了幾日,魯智深見李忠周通不是個慷慨之人,作事慳吝,只要下山。兩個苦留,那裏肯住,只推道:「俺如今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 李忠周通道:「哥哥既然不肯落草,要去時,我等明日下山,但得多少,盡送與哥哥作路費。」 次日,山寨裏一面殺羊宰豬,且做送路筵席,安排整頓,卻將金銀酒器,設放在桌上。正待入席飲酒,只見小嘍囉報來說:「山下有兩輛車,十數個人來也。」 李忠周通見報了,點起眾多小嘍囉,只留一兩個伏侍魯智深飲酒。兩個好漢道:「哥哥只顧請自在喫幾杯,我兩個下山去取得財來,就與哥哥送行。」 吩咐已罷,引領眾人下山去了。 且說這魯智深尋思道:「這兩個人好生慳吝,見放著有許多金銀,卻不送與俺,直等要去打劫得別人的送與洒家。這個不是把官路當人情,只苦別人!洒家且教這廝喫俺一驚。」 便喚這幾個小嘍囉近前來篩酒喫。方纔喫得兩盞,跳起身來,兩拳打翻兩個小嘍囉,便解搭膊做一塊兒綑了,口裏都塞了些麻核桃。便取出包裹打開,沒要緊的都撇了。只拿了桌上金銀酒器,都踏匾了,拴在包裹胸前度牒袋內。藏了智真長老的書信;跨了戒刀,提了禪杖,頂了衣包,便出寨來。到山後打一望時,都是險峻之處,卻尋思:「洒家從前山去時,以定喫那廝們撞見,不如就此間亂草處滾將下去。」 先把戒刀和包裹拴了,望下丟落去,又把禪杖也攛落去。卻把身望下只一滾,骨碌碌直滾到山腳邊,並無傷損。詩曰: 絕險曾無鳥道開,欲行且止自疑猜。 光頭包裹從高下,瓜熟紛紛落蒂來。 當時魯智深從險峻處滾下,跳將起來,尋了包裹,跨了戒刀,拿了禪杖,拽開腳手,取路便走。 再說李忠周通下到山邊,正迎著那數十個人,各有器械。李忠周通挺著鎗,小嘍囉吶著喊,搶向前來喝道:「兀那客人,會事的留下買路錢。」 那客人內有一個便撚著朴刀來鬥李忠,一來一往,一去一回,鬥了十餘合,不分勝負。周通大怒,趕向前來喝一聲,眾小嘍囉一齊都上,那夥客人抵當不住,轉身便走。有那走得遲的,盡被搠死七八個。劫了車子財物,和著凱歌,慢慢地上山來。到得寨裏,打一看時,只見兩個小嘍囉綑做一塊在亭柱邊。桌子上金銀酒器,都不見了。周通解了小嘍囉,問其備細,魯智深那裏去了。小嘍囉說道:「把我兩個打翻綑縛了,捲了若干器皿,都拿了去。」 周通道:「這賊禿不是好人,倒著了那廝手腳,卻從那裏去了?」 團團尋蹤跡,到後山,見一帶荒草平平地都滾倒了。周通看了道:「這禿驢倒是個老賊!這般險峻山岡,從這裏滾了下去。」 李忠道:「我們趕上去問他討,也羞那廝一場。」 周通道:「罷,罷!賊去了關門,那裏去趕?便趕得著時,也問他取不成。倘有些不然起來,我和你又敵他不過,後來倒難廝見了;不如罷手,後來倒好相見。我們且自把車子上包裹打開,將金銀緞疋分作三分,我和你各捉一分,一分賞了眾小嘍囉。」 李忠道:「是我不合引他上山,折了你許多東西,我的這一分都與了你。」 周通道:「哥哥,我同你同死同生,休恁地計較。」 看官牢記話頭,這李忠周通自在桃花山打劫。 再說魯智深離了桃花山,放開腳步,從早晨直走到午後,約莫走下五六十里多路,肚裏又飢,路上又沒個打火處,尋思:「早起只顧貪走,不曾喫得些東西,卻投那裏去好?」 東觀西望,猛然聽得遠遠地鈴鐸之聲,魯智深聽得道:「好了!不是寺院,便是宮觀,風吹得簷前鈴鐸之聲,洒家且尋去那裏投奔。」 不是魯智深投那個去處,有分教,到那裏斷送了十餘條性命生靈,一把火燒了有名的靈山古跡。直教黃金殿上生紅焰,碧玉堂前起黑煙。畢竟魯智深投甚麼寺觀來,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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