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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 九紋龍剪徑赤松林 魯智深火燒瓦罐寺(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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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深道:「教你認的洒家。」 掄起禪杖搶那漢。那漢撚著朴刀來鬥和尚,恰待向前,肚裏尋思道:「這和尚聲音好熟。」 便道:「兀那和尚,你的聲音好熟,你姓甚?」 智深道:「俺且和你鬥三百合,卻說姓名。」 那漢大怒,仗手中朴刀來迎禪杖。兩個鬥到十數合,那漢暗暗的喝采道:「好個莽和尚。」 又鬥了四五合,那漢叫道:「少歇,我有話說。」 兩個都跳出圈子外來,那漢便問道:「你端的姓甚名誰?聲音好熟。」 智深說姓名畢,那漢撇了朴刀,翻身便剪拂,說道:「認得史進麼?」 智深笑道:「原來是史大郎。」 兩個再剪拂了,同到林子裏坐定。智深問道:「史大郎,自渭州別後,你一向在何處?」 史進答道:「自那日酒樓前與哥哥分手,次日聽得哥哥打死了鄭屠,逃走去了。有緝捕的訪知史進和哥哥齎發那唱的金老,因此小弟亦便離了渭州,尋師父王進。直到延州,又尋不著。回到北京,住了幾時,盤纏使盡,以此來在這裏尋些盤纏,不想得遇哥哥。緣何做了和尚?」 智深把前面過的話,從頭說了一遍。史進道:「哥哥既是肚飢,小弟有乾肉燒餅在此。」 便取出來教智深喫。史進又道:「哥哥既有包裹在寺內,我和你討去。若還不肯時,一發結果了那廝。」 智深道:「是。」 當下和史進喫得飽了,各拿了器械,再回瓦罐寺來。 到寺前,看見那崔道成丘小乙兩個兀自在橋上坐地。智深大喝一聲道:「你這廝們,來,來,今番和你鬥個你死我活!」 那和尚笑道:「你是我手裏敗將,如何再來敢廝併?」 智深大怒,掄起鐵禪杖,奔過橋來。那「生鐵佛」生嗔,仗著朴刀,殺下橋去。智深一者得了史進,肚裏膽壯;二乃喫得飽了,那精神氣力,越使得出來。兩個鬥到八九合,崔道成漸漸力怯,只辦得走路;那「飛天夜叉」丘道人見和尚輸了,便仗著朴刀來協助。這邊史進見了,便從樹林子裏跳將出來,大喝一聲:「都不要走。」 掀起笠兒,挺著朴刀,來戰丘小乙。四個人兩對廝殺。智深與崔道成正鬥到間深裏,智深得便處喝一聲:「著!」 只一禪杖,把「生鐵佛」打下橋去。那道人見倒了和尚,無心戀戰,賣個破綻便走。史進喝道:「那裏去?」 趕上望後心一朴刀,撲地一聲響,道人倒在一邊。史進踏入去,掉轉朴刀,望下面只顧肐肢肐察的搠。智深趕下橋去,把崔道成背後一禪杖。可憐兩個強徒,化作南柯一夢!正是「從前作過事,無幸一齊來」。智深史進把這丘小乙崔道成兩個尸首都縛了,攛在澗裏。兩個再打入寺裏來,香積廚下那幾個老和尚,因見智深輸了去,怕崔道成丘小乙來殺他,已自都弔死了。 智深史進直走入方丈後角門內看時,那個擄來的婦人投井而死。直尋到裏面八九間小屋,打將入去,並無一人;只見包裹已拿在,彼未曾打開。魯智深見有了包裹,依原背了。再尋到裏面,只見床上三四包衣服,史進打開,都是衣裳,包了些金銀,揀好的包了一包袱,背在身上。尋到廚房,見有酒有肉,兩個都喫飽了。灶前縛了兩個火把,撥開火爐,火上點著,焰騰騰的先燒著後面小屋,燒到門前。再縛幾個火把,直來佛殿下後簷,點著燒起來。湊巧風緊,刮刮雜雜地火起,竟天價燒起來。智深與史進看著,等了一回,四下火都著了。二人道:「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俺二人只好撒開。」 二人廝趕著,行了一夜。天色微明,兩個遠遠地望見一簇人家,看來是個村鎮。兩個投那村鎮上來,獨木橋邊,一個小小酒店。但見: 柴門半掩,布幙低垂。 酸醨酒瓮土林邊,墨畫神仙塵壁上。 村童量酒,想非滌器之相如; 醜婦當罏,不是當時之卓氏。 牆間大字,村中學究醉時題; 架上簑衣,野外漁郎乘興當。 智深史進來到村中酒店內,一面喫酒,一面叫酒保買些肉來,借些米來,打火做飯。兩個喫酒,訴說路上許多事務。喫了酒飯,智深便問史進道:「你今投那裏去?」 史進道:「我如今只得再回少華山去,投奔朱武等三人,入了夥,且過幾時,卻再理會。」 智深見說了道:「兄弟也是。」 便打開包裹,取些金銀,與了史進。二人拴了包裹,拿了器械,還了酒錢。二人出得店門,離了村鎮,又行不過五七里,到一個三岔路口。智深道:「兄弟須要分手,洒家投東京去,你休相送。你打華州,須從這條路去,他日卻得相會。若有個便人,可通個信息來往。」 史進拜辭了智深,各自分了路,史進去了。 只說智深自往東京,在路又行了八九日,早望見東京。入得城來,但見: 千門萬戶,紛紛朱翠交輝; 三市六街,濟濟衣冠聚集。 鳳閣列九重金玉,龍樓顯一派玻璃。 花街柳陌,眾多嬌艷名姬; 楚館秦樓,無限風流歌妓。 豪門富戶呼盧會,公子王孫買笑來。 智深看見東京熱鬧,市井喧嘩,來到城中,陪個小心問人道:「大相國寺在何處?」 街坊人答道:「前面州橋便是。」 智深提了禪杖便走,早來到寺前。入得山門看時,端的好一座大剎!但見: 山門高聳,梵宇清幽。 當頭敕額字分明,兩下金剛形猛烈。 五間大殿,龍鱗瓦砌碧成行; 四壁僧房,龜背磨磚花嵌縫。 鐘樓森立,經閣巍峨。 旛竿高峻接青雲,寶塔依稀侵碧漢。 木魚橫掛,雲板高懸。 佛前燈燭熒煌,鑪內香煙繚繞。 幢旛不斷,觀音殿接祖師堂; 寶蓋相連,水陸會通羅漢院。 時時護法諸天降,歲歲降魔尊者來。 智深進得寺來,東西廊下看時,逕投知客寮內去,道人撞見,報與知客。無移時,知客僧出來,見了智深生得凶猛,提著鐵禪杖,跨著戒刀,背著個大包裹,先有五分懼他。知客問道:「師兄何方來?」 智深放下包裹禪杖,打個問訊,知客回了問訊。智深說道:「小徒五臺山來,本師真長老有書在此,著小僧來投上剎清大師長老處,討個職事僧做。」 知客道:「既是真大師長老有書劄,合當同到方丈裏去。」 知客引了智深直到方丈,解開包裹,取出書來,拿在手裏。知客道:「師兄,你如何不知體面,即目長老出來,你可解了戒刀,取出那七條坐具信香來禮拜長老使得。」 智深道:「你卻何不早說。」 隨即解了戒刀,包裹內取出片香一炷,坐具七條,半晌沒做道理處。知客又與他披了袈裟,教他先鋪坐具。少刻,只見智清禪師出來,知客向前稟道:「這僧人從五臺山來,有真禪師書在此。」 清長老道:「師兄多時不曾有法帖來。」 知客叫智深道:「師兄,快來禮拜長老。」 只見智深先把那炷香插在爐內,拜了三拜,將書呈上。清長老接書拆開看時,中間備細說著魯智深出家緣由,並今下山投托上剎之故;「萬望慈悲收錄,做個職事人員,切不可推故。此僧久後必當證果。」 清長老讀罷來書,便道:「遠來僧人且去僧堂中暫歇,喫些齋飯。」 智深謝了,收拾起坐具七條,提了包裹,拏了禪杖戒刀,跟著行童去了。 清長老喚集兩班許多職事僧人,盡到方丈,乃言:「汝等眾僧在此,你看我師兄智真禪師好沒分曉。這個來的僧人,原來是經略府軍官,為因打死了人,落髮為僧。二次在彼鬧了僧堂,因此難著他。你那裏安他不的,卻推來與我——待要不收留他,師兄如此千萬囑咐,『不可推故;』——待要著他在這裏,倘或亂了清規,如何使得?」 知客道:「便是弟子們看那僧人,全不似出家人模樣,本寺如何安著得他?」 都寺便道:「弟子尋思起來,只有酸棗門外退居廨宇後那片菜園,時常被營內軍健們並門外那二十來個破落戶侵害,縱放羊馬,好生囉唣。一個老和尚在那裏住持,那裏敢管他?何不教智深去那裏住持,倒敢管的下。」 清長老道:「都寺說的是。」教侍者去僧堂內客房裏等他喫罷飯,便喚將他來。 【退居:寺院中方丈的居所。廨宇:官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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