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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回 潯陽樓宋江吟反詩 梁山泊戴宗傳假信(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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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九知府即取了招狀,將一面二十五斤死囚枷枷了,推放大牢裏收禁。宋江喫打得兩腿走不動,當廳釘了,直押赴死囚牢裏來。卻得戴宗一力維持,吩咐了眾小牢子,都教好覷此人。戴宗自安排飯食,供給宋江,不在話下。 再說蔡九知府退廳,邀請黃文炳到後堂稱謝道:「若非通判高明遠見,下官險些兒被這廝瞞過了。」 黃文炳又道:「相公在上,此事也不宜遲。只好急急修一封書,便差人星夜上京師,報與尊府恩相知道,顯得相公幹了這件國家大事。就一發稟道:『若要活的,便著一輛陷車解上京;如不要活的,恐防路途走失,就於本處斬首號令,以除大害。』便是今上得知必喜。」 蔡九知府道:「通判所言有理,下官即日也要使人回家,。書上就薦通判之功,使家尊面奏天子,早早陞授富貴城池,去享榮華。」 黃文炳拜謝道:「小生終身皆依托門下,自當銜環背鞍之報。」 黃文炳就攛掇蔡九知府寫了家書,印上圖書。黃文炳問道:「相公差那個心腹人去?」 知府道:「本州自有個兩院節級,喚做戴宗,會使『神行法』,一日能行八百里路程,只來早,便差此人逕往京師,只消旬日,可以往回。」 黃文炳道:「若得如此之快,最好,最好。」 蔡九知府就後堂置酒,管待了黃文炳,次日相辭知府,自回無為軍去了。 且說蔡九知府安排兩個信籠,打點了金珠寶貝玩好之物,上面都貼了封皮。次日早辰,喚過戴宗到後堂囑付道:「我有這般禮物,一封家書,要送上東京太師府裏去,慶賀我父親六月十五日生辰。日期將近,只有你能幹去得。你休辭辛苦,可與我星夜去走一遭,討了回書便轉來,我自重重的賞你。你的程途,都在我心上。我已料著你神行的日期,專等你回報;切不可沿途耽擱,有誤事情。」 戴宗聽了,不敢不依。只得領了家書、信籠,便拜辭了知府,挑回下處安頓了,卻來牢裏對宋江說道:「哥哥放心,知府差我上京師去,只旬日之間便回。就太師府裏使些見識,解救哥哥的事。每日飯食,我自吩咐在李逵身上,委著他安排送來,不教有缺。仁兄且寬心守奈幾日。」 宋江道:「望煩賢弟救宋江一命則個。」 戴宗叫過李逵,當面吩咐道:「你哥哥誤題了反詩,在這裏喫官司,未知如何。我如今又喫差往東京去,早晚便回。哥哥飯食,朝暮全靠著你看覷他則個。」 李逵應道:「吟了反詩,打甚麼鳥緊!萬千謀反的,倒做了大官。你自放心東京去,牢裏誰敢奈何他!好便好,不好,我使老大斧頭砍他娘。」 戴宗臨行又囑付道:「兄弟小心,不要貪酒,失誤了哥哥飯食。休得出去噇醉了,餓著哥哥。」 李逵道:「哥哥,你自放心去。若是這等疑忌時,兄弟從今日就斷了酒,待你回來卻開。早晚只在牢裏伏侍宋江哥哥,有何不可?」 戴宗聽了,大喜道:「兄弟若得如此發心,堅意守看哥哥更好。」 當日作別自去了。李逵真個不喫酒,早晚只在牢裏伏侍宋江,寸步不離。 不說李逵自看覷宋江,且說戴宗回到下處,換了腿絣護膝、八答麻鞋,穿上杏黃衫,整了搭膊,腰裏插了宣牌,換了巾幘,便袋裏藏了書信盤纏,挑上兩個信籠,出到城外,身邊取出四個甲馬,去兩只腿上,每隻各拴兩個,口裏念起神行法咒語來。怎見得神行法效驗: 仿佛渾如駕霧,依稀好似騰雲。如飛兩腳蕩紅塵,越嶺登山去緊。 頃刻纔離鄉鎮,片時又過州城。金錢甲馬果通神,千里如同眼近。 當日戴宗離了江州,一日行到晚,投客店安歇,解下甲馬,取數陌金紙燒送了。過了一宿,次日早起來,喫了酒食,離了客店,又拴上四個甲馬,挑起信籠,放開腳步便行。端的是耳邊風雨之聲,腳不點地。路上略喫些素飯、素酒、點心又走。看看日暮,戴宗早歇了,又投客店宿歇一夜。次日起個五更,趕早涼行,拴上甲馬,挑上信籠,又走。約行過了三二百里,已是巳牌時分,不見一個乾淨酒店。 此時正是六月初旬天氣,蒸得汗雨淋漓,滿身蒸濕,又怕中了暑氣。正飢渴之際,早望見前面樹林側首一座傍水臨湖酒肆,戴宗撚指間走到跟前,看時,乾乾淨淨有二十付座頭,盡是紅油桌凳,一帶都是檻窗。戴宗挑著信籠入到裏面,揀一付穩便座頭,歇下信籠,解下腰裏搭膊,脫下杏黃衫,噴口水晾在窗欄上。戴宗坐下,只見個酒保來問道:「上下,打幾角酒?要甚麼肉食下酒,或豬、羊、牛肉?」 戴宗道:「酒便不要多,與我做口飯來喫。」 酒保又道:「我這裏賣酒賣飯,又有饅頭粉湯。」 戴宗道:「我卻不喫葷腥,有甚麼素湯下飯?」 酒保道:「加料麻辣熝豆腐如何?」 戴宗道:「最好,最好。」 酒保去不多時,熝一碗豆腐,放兩碟菜蔬,連篩三大碗酒來。戴宗正飢又渴,一上把酒和豆腐都喫了。卻待討飯喫,只見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就凳邊便倒。酒保叫道:「倒了。」 只見店裏走出一個人來,怎生模樣,但見: 臂闊腿長腰細,待客一團和氣。 梁山作眼英雄,旱地忽律朱貴。 當下朱貴從裏面出來,說道:「且把信籠將入去,先搜那廝身邊,有甚東西。」 便有兩個火家去他身上搜看,只見便袋裏搜出一個紙包,包著一封書,取過來,遞與朱頭領。朱貴扯開,卻是一封家書,見封皮上面寫道:「平安家信,百拜奉上父親大人膝下,男蔡德章謹封。」 朱貴便拆開,從頭看去,見上面寫道:「現今拿得應謠言題反詩山東宋江監收在牢一節,聽候施行,……」 朱貴看罷,驚得呆了半晌,則聲不得。火家正把戴宗扛起來,背入殺人作房裏去開剝,只見凳頭邊溜下搭膊,上掛著硃紅綠漆宣牌。朱貴拿起來看時,上面雕著銀字道是:「江州兩院押牢節級戴宗。」 朱貴看了道:「且不要動手,我常聽的軍師說,這江州有個『神行太保』戴宗,是他至愛相識,莫非正是此人?如何倒送書去害宋江?這一段書,卻又天幸撞在我手裏。叫火家且與我把解藥救醒他來,問個虛實緣由。」 當時火家把水調了解藥,扶起來,灌將下去。須臾之間,只見戴宗舒眉展眼,便爬起來。卻見朱貴拆開家書在手裏看,戴宗便喝道:「你是甚人?好大膽,卻把蒙汗藥麻翻了我!如今又把太師府書信擅開拆,毀了封皮,卻該甚罪?」 朱貴笑道:「這封鳥書,打甚麼不緊!休說拆開了太師府書札,俺這裏兀自要和大宋皇帝做個對頭的。」 戴宗聽了大驚,便問道:「好漢,你卻是誰?願求大名。」 朱貴答道:「俺這裏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山泊好漢‘旱地忽律’朱貴的便是。」 戴宗道:「既然是梁山泊頭領時,定然認得吳學究先生。」 朱貴道:「吳學究是俺大寨裏軍師,執掌兵權。足下如何認得他?」 戴宗道:「他和小可至愛相識。」 朱貴道:「兄長莫非是軍師常說的江州‘神行太保’戴院長麼?」 戴宗道:「小可便是。」 朱貴又問道:「前者宋公明斷配江州,經過山寨,吳軍師曾寄一封書與足下,如今卻緣何倒去害宋三郎性命?」 戴宗道:「宋公明和我又是至愛兄弟,他如今為吟了反詩,救他不得。我如今正要往京師尋門路救他,如何肯害他性命?」 朱貴道:「你不信,請看蔡九知府的來書。」 戴宗看了,自喫一驚,卻把吳學究初寄的書,與宋公明相會的話,並宋江在潯陽樓醉後誤題反詩一事,備細說了一遍。朱貴道:「既然如此,請院長親到山寨裏,與眾頭領商議良策,可救宋公明性命。」 朱貴慌忙叫備分例酒食,管待了戴宗,便向水亭上,覷著對港,放了一枝號箭。響箭到處,早有小嘍囉搖過船來。 朱貴便同戴宗帶了信籠下船,到金沙灘上岸,引至大寨。吳用見報,連忙下關迎接。見了戴宗,敘禮道:「間別久矣,今日甚風吹得到此!且請到大寨裏來,與眾頭領相見了。」 朱貴說起戴宗來的緣故,如今宋公明現監在彼。晁蓋聽得,慌忙請戴院長坐地,備問宋三郎喫官司為甚麼事起。戴宗卻把宋江吟反詩的事,一一說了。晁蓋聽罷大驚,便要起請眾頭領點了人馬,下山去打江州,救取宋三郎上山。吳用諫道:「哥哥不可造次。江州離此間路遠,軍馬去時,誠恐因而惹禍,打草驚蛇,倒送宋公明性命。此一件事,不可力敵,只可智取。吳用不才,略施小計,只在戴院長身上,定要救宋三郎性命。」 晁蓋道:「願聞軍師妙計。」 吳學究道:「如今蔡九知府卻差院長送書上東京去討太師回報,只這封書上,將計就計,寫一封假回書,教院長回去。書上只說,『教把犯人宋江切不可施行,便須密切差的當人員解赴東京,問了詳細,定行處決示眾,斷絕童謠。』等他解來此間經過,我這裏自差人下山奪了。此計如何?」 晁蓋道:「倘若不從這裏過時,卻不誤了大事!」 公孫勝便道:「這個何難。我們自著人去遠近探聽,遮莫從那裏過,務要等著,好歹奪了。只怕不能勾他解來。」 晁蓋道:「好卻是好,只是沒人會寫蔡京筆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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