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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閱判詞傷心墜淚 聞噩耗覓跡尋蹤 說起玉吉拾起一張草底來,正是王長山訪案的原報告。自己從頭至尾看了一遍,由不得心驚肉跳,戰慄不止。又見有一本細冊,翻開一看,正是大理院結案二次覆奏的原摺。玉吉納悶道:「怪得很,怎麼長山手眼,這樣靈活,探訪這樣確呢。一面驚異一面翻開細看。見上面寫道: 大理院謹奏為審訊殺夫犯婦,他無證佐,謹就現供,酌擬辦法,由諮改奏,恭摺仰祈聖鑒事。准步軍統領衙門諮送文光報稱,伊子春英被伊兒媳春阿氏砍傷身死一案,當將人犯解部審訊。春阿氏初則賴稱伊夫春英,因撞見文光之妾範氏與普雲通姦,被文範氏謀殺斃命,迨提同環質,審系虛誣。始據供認自尋短見,以致誤傷春英身死。法部恐案情不實,未及訊結,移交到院。臣定成等督飭進派讞員,詳慎訊鞠。春阿氏始猶藉詞狡賴。當查照法部卷宗,嚴行駁詰。複自認誤殺屬實。臣院曾於上月十六日,瀝陳前後訊供情形,並聲明嚴飭承審各員。予限訊鞠,如有別情發覺,自當據實推求。如春阿氏始終堅執一詞,亦當酌取現供,會同法部擬議具奏等因。奏奉諭旨:知道了。欽此。欽遵在案。 * 玉吉看到此外,不禁眼辣鼻酸,流淚不止。暗暗咒怨自己,不該驀地生事,陷害自幼的姊妹。幸虧她明白大體,不然若供出我來,豈不把兩人名譽一齊都抹煞了嗎。因又往下看: 阿氏堅認委因在家受氣,欲自行抹脖,以致刀口誤碰傷春英身死,並無別情。當飭取具現供,臣等詳加查閱。據春阿氏供,系鑲黃旗滿洲松昆佐領下阿洪阿之女,伊父早年病故,有兄常祿充錄巡警。光緒三十二年三月間,由伊母阿德氏主婚,將伊嫁給本旗普津佐領下馬甲春英為妻。過門後夫婦和睦,夫翁文光系領催,祖婆母德瑞氏,二婆母文範氏,及夫弟春霖,夫妹大正、二正,均待伊素好。大婆母文托氏,系春英親母,平日管束較嚴。家內早晚兩餐,俱由伊做飯。自祖婆母以下衣服,皆由伊漿洗。伊平素做事遲慢,每早梳頭稍遲,即被大婆母斥駡。間逢家內諸人脫換衣服,漿洗過多不能早完,亦屢經大婆母斥責。因此常懷愁急。 是年五月二十日後,大婆母因母家堂伯病故,定期接三。當給伊孝衣數件,囑令漿洗,至晚尚未洗完。大婆母嚴加責言,伊自思過門不及百日,屢被譴責,嗣後何以過度。不如乘間尋死,免得日後受氣。二十七日早飯後,大婆母帶同伊及大正至堂舅家弔喪,會見各門親戚。以伊系屬新婦,同聲誇好。大婆母聲稱做事無能,有何好處。伊愈加氣悶。傍晚時夫翁走至,將三事畢,大婆母天氣炎熱,堂舅家房屋過窄,商令夫翁將伊帶回。伊隨同夫翁坐車回歸。至九點鐘後,伊在廚房收拾家具。瞥見菜刀一把,觸此尋死情由,念不如自行抹脖,較為乾淨。將刀攜回自己屋內,掖在鋪褥底下。移時春英回房,搭鋪睡宿。上房堂屋門亦己關閉。伊仍在廚房溫水洗臉。完後回至屋內,見春英側身向裡睡熟。 維時約近十二點鐘,全家及院鄰均已睡靜。伊將菜刀取出,提在手內,走近春英床邊,向之愁歎。忽見春英翻身轉動,伊心內發慌,站立不穩,撲在春英身上,以致刀口碰傷其咽喉左近,春英哼喊一聲,滾跌床下。伊見其頸脖冒血,慌急無措,趕即跑出,投入食水缸內,致頭上扁方,磕傷左額角。後伊夫翁等將伊救醒,聽聞春英業已身死。文範氏略稱,須留活口。 伊心懷忿恨,時伊母阿德氏聞信前來,詢問殺死春英情由。伊聲稱情願與之抵命。當由夫翁報案,將伊帶至廳上。眼同相驗後,解交步軍統領衙門送部移交過院。今蒙訊問,伊夫春英咽喉受傷身死,實因伊自尋短見,以致誤行碰傷。盡情急投入缸內,委無別故。伊身穿血衣委系由步軍統領衙門送案時,伊母阿德氏攜回家內洗催,以致血跡不甚明顯。至伊前供,春英撞見文範氏,與普雲通姦,致被文範氏謀殺,將伊投入水缸各節,委因聽聞文範氏須留活口之言,心中懷恨。又因普雲當日,代夫翁賃取孝衣來家,故捏造春英對尹聲說,撞見文範氏與普雲通姦,希冀死無對證,藉圖抵制,其實並無其事等語。 * 玉吉看到此處,正在驚心動魄之際,忽的房門一響,長山自外面走來,笑嘻嘻的道:「了不得,了不得,福爾摩斯的文犢,竟被你給偵查著了。」 說著,把玉吉所看的原冊,一手按住,笑吟吟的道:「我問你一句話,然後再瞧。」 玉吉猛嚇一跳,當時也說不出什麼來,隨把原摺放下道:「王兄你過於疏遠我了。既有這樣事,何不早為說明。」 說著把皮包挪過,要將原物收起。又陪笑道:「小弟無品,不該趁人出去,檢察人的東西。」 說罷,挺身站起,坐在一旁。長山道:「老弟不須瞞怨,聽我把原委說明,省得你疑團不解。」 玉吉道:「疑念我卻沒有,難為你這樣細心,怎麼就知道案裡有我呢。我嘗讀西洋小說,深服那福爾摩斯,是個名探,不想中國人裡,居然有高過福爾摩斯的。」 長山發笑道:「話休過獎。既然我的信件,被你看了,此時倒不妨說明,免你害怕。」 玉吉道:「我倒沒什麼害怕的。你打算怎麼樣我,自管直說。雖然你偵明是我,但恐殺人的緣由,你尚有誤會。先請你說我聽聽。」 長山道:「司法人員因為你的事情,煞費苦心。連先後堂官戴鴻慈、葛寶華,並紹昌、王立序諸公,都費過多少研究。因看阿氏可憫,未忍追究。雖然法律上不能袒護被罪人,而此案被罪人,情有可憫。以舊時律例考求,因好致傷本夫,或因奸故殺本夫的案子,樣樣兒查來比較,俱沒有此案奇特。阿氏在堂上的神色,頗為可怪。審查情形,又決不是因奸致傷本夫,犯婦幹事發後,袒護姦夫的神色。阿氏又日夜叫苦,自謂一輩子清清白白,可見她素日莊重,必非與行兇原犯……」 剛說到此,玉吉以衣袖揮淚,攔住長山道:「請問長山兄,這幾位承審司員,姓甚名誰?這樣的體察至微,聽訟如神的人,實在難得。」 長山道:「提起話兒長,驗屍官姓蔡,號叫碩甫。驗屍之後,已將屍場情形,報知部裡。當時部裡不甚注意,後因此案頭緒十分複雜,部裡向蔡君要個主意。據蔡君說,若研究出此案真像,很是費手。以屍場情形論,阿氏昏倒,必是春英死時,夫婦未有一處。按心理來揣摩必是見了屍身,方才觸動悲感。以春英的傷痕而論,決定是謀殺無疑。然既非範氏,又非普雲,阿氏的口供,總說是情願領罪。這宗話裡,頗耐尋味。若根究此案原凶,宜從這句話裡入手。當時那部裡司員,俱以此話為然,也都是這樣研究。問到歸期,始終也不得頭緒。急得那朗中善全,並各司承審過此案的人員,全部日夜發悶。後從種種方面,把阿氏的家事調查清楚,又在女監裡體察阿氏的動作,這才知道阿氏是個有情有義,純心孝母、節烈可風的女子。」 說到此處,玉吉又滾下淚來道:「吾不意今日中國,還有這樣明事人。」 一面說,一面抹淚。長山斟了碗茶,遞與玉吉道:「老弟且不必傷心。你的為人,我是極其佩服。錯非是看你們可慘,哪裡還有今比可憐這情之一字,不知古往今來,害了多少癡男怨女。」 說著,太息不止。又把原摺打開,遞與玉吉。玉吉點頭感歎,顧不得再看什麼,歎了口氣道:「王兄王兄,小弟為人,叫旁人好看不起。不知真像的人,豈不說是妒奸殺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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