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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崔尚書假公報怨 兩漁翁並坐垂綸(2)


  憲宗依准林圭奏章,著韓清同母竇氏人等俱回昌黎閑住;所有金帛米穀,錦衣衛官查驗明白,收貯封鎖,給賜守邊將士,不許夾帶分毫,如有夾帶不明,三罪俱罰。有詩為證:

  君王准奏放歸田,故里安居樂事閑。
  不料天公生巧計,漂流家業不能全。

  此事表過不題。

  卻說竇氏坐在家中,忽地心驚肉顫,神思不安,鴉鵲成群飛鳴鼓噪,忙叫蘆英道:「媳婦,我夜夢不祥,今日精神恍惚,這許多鴉鵲喧鬧振吟,不知主何吉凶?」

  蘆英道:「婆婆思念公公,以致如此。古雲:『鵲噪未為吉,鴉鳴豈是凶。人間凶與吉,不在鳥音中。』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多疑。」

  道言未了,只聽得鑼鳴鼓響,人馬喧嘶,忙出看時,一位錦衣衛官當廳站立,左右列著一班侍從人役,一似兇神惡煞,勒袖擅拳。驚得竇氏、蘆英面如土色,目睜口呆,竟不知為恁因由,犯何罪過,家中大小都躲得沒影。韓清只得走將出來,跪在當廳,請問來歷。那錦衣衛官道:「奉聖旨:著韓清帶領竇氏人等,速回昌黎居住,免其入隊差操;所有家資財物,俱查驗封鎖,以聽犒賞邊兵,不許侵動分毫;其房屋一所,工部官估看明白,改作先賢祠堂,著增裝塑像,四時祭享。」

  說罷,錦衣衛官轉身去了。

  竇氏跌腳捶胸,哭得昏倒在地,卻不曉得崔群聽了張二媽的言語,暗地中傷他們。只見尚書林圭來到,蘆英小姐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又哭倒在他懷裡。林圭道:「我女不要十分苦了,如今還是萬分僥倖,若依聖上初然間的旨意,你婆媳們性命也活不成。」

  韓夫人聽見林尚書這般說話,才掙扎向前,問道:「不瞞老親家說,家下因先夫辭世,只好這等守分待時,不知皇上聽了那一個讒臣的言語,把老身淩辱到這樣田地?可不在了先夫一世忠良。」

  林圭道:「老夫人還不知就裡,這是戶部尚書崔群奏准朝廷,要將老夫人全家滴貶塞外充軍,以報老夫人不應允小女續弦之仇。是老夫擔了挾海的干係,冒死保奏,才得聖上憐憫,准你們回原籍居住,這也是萬千之喜。」

  韓夫人道:「崔群老賊!你欺心圖謀人家兒女,到不說自己不是,反在暗地裡誣陷我們,明明是欺天了,只怕舉頭三尺有神明,天也不肯輕輕的饒放你。我只要壽長些,少不得也報應在我眼睛裡。」

  蘆英道:「君王一怒,人頭落地,若不虧我爹爹的時節,一發不好了,婆婆如今且休煩惱。」

  當下,竇氏吩咐韓清急急收拾起身。韓清便雇了船、車、馬匹,辭別了林尚書,領了竇氏、蘆英,同回昌黎縣去。一路上,十裡長亭,五裡短亭,看了那岸邊楊柳,聽了那林外鳴鳩,覺得比昔日進長安的光景大不相同,就添了許多淒慘。真個是:野花不種年年發,煩惱無根日日生,有詩為證:

  興亡成敗事無憑,花柳春風逞世情。
  無限無情山共水,只堪圖畫不堪行。

  韓清一行人眾,在路上行了幾日,恰好是春未夏初,濃陰葉綠,天氣乍熱,景物撩人。蘆英叫竇氏道:「婆婆,我們離了長安,不覺許多日子,雙親年老,不得再見一面,怎生是好?」

  韓夫人道:「走了許久日子,還不得一個便人寄封書與親家作謝候安,若要會面之時,除是南柯夢裡。我和你且到了家中,又作計較。」

  婆媳兩個正在絮煩,原來湘子和藍彩和隱形跟著他,聽見他兩個說話,知道他尚不回心轉意,便乃變做兩個漁翁模樣,坐在柳蔭之下,朝著他們的來路釣魚。韓夫人遠遠望見他倆個釣魚,就叫韓清道:「你看那兩個釣魚的,比著我們好不快活。」

  韓清道:「他在那裡釣魚,總是為利,若釣得有魚,便快活;若釣得沒魚,就有許多煩惱,那裡見得他快活?」

  韓夫人道:「你去看他有魚也沒有,若有魚,我們買他幾尾,做碗湯吃。」

  韓清便叫道:「漁翁,漁翁,籃裡有魚賣幾尾與我們。」

  一個搖搖手,念四句詩道:

  不願千金萬戶侯,生涯隨分在扁舟。
  身閑數頃煙波闊,一飲茅柴醉便休。

  韓清道:「你又不是騷人墨客,我問你買魚,到不回復有魚沒魚,且吟起詩來,忒也好笑。」

  便又叫那一個漁翁道:「漁翁,漁翁,有魚賣幾尾與我。」

  那漁翁也不回復有無,吟詩四句:

  萬頃煙波一釣絲,深山樹密白雲居。
  得魚沽酒茅亭下,塵事紛紛總不知。

  韓清笑道:「你兩個不是漁翁,倒是清客。」

  漁翁道:「曳長裾于王門,足將進而趦趄,口將言而囁嚅,做出那許多搖尾乞憐的態度,才叫做清客。我們是非不理,寵辱不驚,清閒自在快活的人,怎麼把那清客來哄我?詩雲:

  不謁朱門得自由,五湖煙景任邀遊。
  只愁酒醉顛狂發,推倒天宮白玉樓。」

  韓清聽了兩個漁翁的詩,忙忙走到夫人面前,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備細說了一遍。韓夫人道:「據這般說起來,兩個漁翁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人了,待老身自去問他,看他怎的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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