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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回 入酒肆驀逢舊識人 還飯錢徑取回鄉路(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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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寶看看廳上光景,又瞧瞧自己身上襤襤縷縷,原怪不得這些狗才攔阻。見如今坐在上面,自覺不像模樣。又想一想:「難道他店中的酒,只賣與富貴人吃,不賣與窮人吃的?」 又想一想:「想次些的人都不在這廳上飲酒。」 定睛一看,兩帶琵琶欄杆的外邊,都是廂房,廂房內都是條桌懶凳。叔寶素位而行,微微笑道:「這是我們窮打扮的席面了。」 走向東廂房卻在第一張條桌上放了潞綢坐下,正是: 花因風雨難為色,人為貧寒氣不揚。 酒保取酒到來,卻換了一個老兒,不是推他那些人了,又不是熏燒的下飯,卻是一碗冷牛肉、一碗凍魚,瓦缽磁甌,酒又不熱。老兒擺在桌上,就走去了。叔寶惱將起來:「難道我秦叔寶天生定該吃這等東西的?我要把他家私打做齏粉,房子拖坍他的,不過一翻掌間,卻是一莊沒要緊的事,明日傳到家裡,朋友們知道了,叔寶在潞州,不過少了幾兩銀子飯錢,又不瘋不顛,上店吃酒,打了兩次,又不曾吃得成,總來為了口腹,惹人做了話柄。熬了氣,吃他的去罷。」 這也是肚中饑餓,恕卻小人,未免自傷落莫。才吃了一碗酒,用了些冷牛肉,好是: 土塊調重耳,蕪亭困漢光。 聽得店門外面喧嚷起來,店主人高叫:「二位老爺,在小店打中火去。」 兩個豪傑,在店門首下馬,四五個部下的人,推著兩輛小車子進店,解面衣,拂灰塵。主人引著路,進二門來,先走的帶進士巾,穿紅;後走的戴皂莢巾,穿紫。叔寶看見先走的不認得,後走的卻是故人王伯當。兩個: 肥馬輕裘意氣揚,匣中長劍吐寒芒。 有身不向汙時屈,聊寄雄心俠少場。 主人家到廳上,拖椅拂桌,像安席的一般虛景。「二位爺就在這頭桌上坐罷!」 吩咐手下:「另烹好茶,取小菜。前邊烹炮精緻的肴饌,開陳酒與二位爺用。」 言罷,自己去了。只見他手下人,掇兩盆熱水,二位洗手。 叔寶在東廂房卻坐不住,拿了潞綢起身要走,不得出去。進來時不打緊,他那欄杆圍繞,要打甬道才出去得。二人卻坐在中間,叔寶又不好在欄杆上跨過去,只得背著臉又坐下了。他若順倒頭竟吃酒,倒也沒人去看他,因他起起欠欠的,王伯當就看見了,叫跟隨的:「你轉身看東廂房第一張條桌上這個人,像著誰來?」 跟隨的轉身回頭道:「倒像曆城秦爺的模樣。」 正是: 軒昂自是雞群鶴,銳利終為露穎錐。 叔寶聞言暗道:「呀!看見我了。」 伯當道:「仲尼、陽虎,面龐相似的上多,叔寶乃人中之龍,龍到處自然有水,他怎麼得一寒如此?」 叔寶見伯當說不是,心中又安下些。那跟隨的卻是個少年眼快的人,要實這句言語,轉過身緊看著叔寶,嚇得叔寶頭不抬,箸也不動,縮頸低坐,像伏虎一般。這跟的越看越覺像了,總道:「他見我們在此,聲色不動,天下也沒這個吃酒的光景。」 便道:「我看來卻像得緊,待我下去瞧瞧,不是就罷了。」 叔寶見從人要走來,等他看出,卻沒趣了,只得自己開言招架:「王兄,是不才秦瓊,落難在此。」 伯當見是叔寶,慌忙起身離坐。伯當急解身上紫衣,下東廂房,將叔寶虎軀裹定,抱上廳來,抱頭而哭。主人家著忙,都來賠話。三個人有一個人哭,兩個不哭。王伯當見叔寶如此狼狽,傷感淒涼。這人乍相見無甚關係,叔寶卻沒有因處窮困中就哭起來的理。總是: 知己雖存矜恤心,丈夫不落窮途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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