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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羅元帥作書貽蔡守 秦叔寶贈金報柳氏(2)


  叔寶聞言,如開籠放鳥。那潞州東西不消思想,每夜睡不著的時節盤算熟了,取金箋簡,細開明白。童兒取回。羅公寫兩封書,一封是潞州蔡刺史處,取行李;一封是舉薦山東道行台來總管衙門的薦書。酒席完備,叫童兒請大叔陪秦大叔出來飲酒。老夫人卻不曉得開帳寫書之事,恐叔寶懷抱不開,指著酒席:「這是你姑爹替你餞行的酒。」

  叔寶哭拜於地。羅公用手相挽:「不是老夫屈留你在此,我只說待你邊廷立功之後,得一官半職回鄉,以繼你先人之後。不想邊廷寧息,不得如我的意思。令姑每道令堂年高,我如今打發你回去。這兩封書,一封書到潞州蔡建德處,取鞍馬行囊;一封書到山東投與山東大行台兼青州總管,姓來名護兒。我是他父輩,如今分符各鎮一方,舉薦你在他標下,去做個旗牌官。日後有功,也還圖個進步。」

  叔寶叩謝,拜罷姑母,與表弟羅成對拜四拜,入席飲酒數巡,告辭起身。

  久矣空齋盼白雲,羅衫猶惹淚成文。
  一鞭適指青齊路,怪是前村日易曛。

  此時鞍馬行囊,俱已捎搭停當。出帥府,就是尉遲昆玉這些朋友,一時曉得俱備酒留飲。叔寶略領其情,都有所贈。因限於職役,不能遠送。獨張公瑾,要留叔寶在家幾日。又因叔寶急歸,不好十分相強。公瑾草草寫書,附複單雄信,遂各分手,後會有期。

  叔寶歸心如箭,連夜馬不停蹄,竟奔河東潞州。入城到府前,飯店的王小二先看見了,往家飛跑,叫:「婆娘不好了!」

  柳氏道:「你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不好了?」

  小二道:「當初在我家少飯錢的那個秦客人,為傷人命,官司又累我用了銀子,問罪往幽州去一二年,到掙了一個官來。纏棕大帽,氣昂昂的騎著馬,往府前來,想是討什麼過關口糧。他惱得我緊,與下四衙講了去,也拿我打一頓板子,卻怎麼處?」

  柳氏道:「丈夫,好話都是古人說盡了,去時留人情,轉來好相見。當初我叫你不要這樣炎涼,你不肯聽我說。如今沒面目見他,你躲了罷。」

  小二道:「我躲不得。」

  柳氏道:「你多大個人,躲不得。」

  小二道:「不是我人大躲不得,做的生意不好。你要說我不在家,我卻是飯店,倘他說我住住兒,等他相見,我怎麼躲得這些時?」

  柳氏道:「怎麼樣?」

  小二道:「你只說我死了罷。人死不記冤,打發他去了,我才出來。」

  王小二這句話,不是站著說,他著了忙,出這一個題目與妻子,慌忙走開了。柳氏卻是個賢妻,只得依了丈夫,在家下假做休囚景象,哭哭啼啼。叔寶到店門外面拴了馬,柳氏迎道:「秦爺來了。」

  叔寶道:「賢人,我還不得進來拜謝你。」

  叫手下:「看了馬上行李,待我到府中投文書來。」

  取羅公書,竟往府中來。

  此時蔡公正坐堂上,守門人報幽州羅爺差官下書。蔡公吩咐著他進來。叔寶是個有意思的人,到那得意之時,愈加謹慎。進東角門,捧著書,一步步走將上來。蔡刺史公座上,就認得是秦瓊。起初聞知風聲了,走下滴水簷來,優待以禮。叔寶上月臺,庭參拜見。蔡公先問了羅公起居,又以美言慰勞一番,然後說道:「就是仁壽二年皂角林那樁事,我也從寬發落。」

  叔寶道:「蒙老大人提拔,秦瓊感恩不淺。」

  蔡公道:「那童環金甲,從幽州回來,道及羅老將軍是令親,我也十分歡喜,反指示足下到幽州與令親相會了。」

  叔寶道:「舍親羅公,有書在此。」

  蔡公叫接上來。蔡公見書封上是羅公親筆,不好回公座開緘,立著就打開書看,道:「秦壯士,羅老將軍這封書也沒有別說,只是取昔年寄在我潞州的 物件。」

  叔寶道:「是。」

  蔡刺史叫庫吏:「取仁壽二年寄庫贓罰簿。」

  庫吏與庫書,除舊管新收,開除實在,將贓罰簿呈到公座上。蔡刺史用朱筆對羅公的來書點。書上有一件,贓罰簿上就有個前件。頭一行,是整銀十塊,計重三百六十兩。是當日皂角林捕人進房已失了些,又加參軍廳乘機幹沒,蔡刺史見與書不對,便遲疑道:「前日參軍廳解來,止得此數,這仔麼處,須得根究了。」

  叔寶道:「想在皂角林晚間相打時,失去了些,這也不敢費老爺清心。」

  蔡刺史又對第二行:碎銀五十兩,另封。第三行,卻又差訛了,書上是黃驃馬一匹,他府庫裡沒有替人把馬養幾年的理,卻官賣了三十兩銀子,總封在庫裡。造在冊上,是馬價銀三十兩。五色潞綢十匹,做就寒夏衣四套,段帛鋪蓋一副,枕頂俱在,熔金馬鞍轡一副,鐙紮俱全。金裝簡二根。用筆一一點過,叫庫吏查將出來,月臺上交付秦瓊。叔寶一個人也拿不得許多東西,就是解他的那童環、金甲,官面前不好施禮,卻幫扶他拿這些東西。官知道也不責備他二人,吩咐庫吏:「動本府項下公費銀一百兩,包封,送羅老將軍令親秦壯士為路費。」

  這是

  時來易覓金千兩,運去難賒酒一壺。

  叔寶拜謝蔡公,拿著這一百兩銀子。二友替他搬了許多行李出門,竟往王小二家中。柳氏哭拜於地,道:「上年拙夫不是,多少炎涼,得罪秦爺。原來是作死。自秦爺為事,參軍廳拘拿窩家,用了幾兩銀子,心中不快,得病就亡故了。」

  叔寶道:「昔年也不幹你丈夫事,是我囊橐空虛,使你丈夫下眼相看,世態炎涼,古今如此。只是你那一針一線之情,到今銘刻於心。今日既是你丈夫亡故,你也是寡婦孤兒了。我曾有言在先,你可比淮陰漂母,但恨我不能效韓信有千金之報,權以百金為壽。」

  柳氏拜謝。

  富來報德易,困日施恩難。
  所以韓王孫,千金酬一餐。

  叔寶與佩之、國俊見禮,卻把領出來的那些物件,捎在馬鞍鞽旁,馬就壓矬了。這馬是中軍官搪塞羅公,縱好也不經叔寶的頓挫,連夜奔馳騎壞了,怎麼駝的這些重物?佩之道:「小弟二人,且牽馬陪兄到二賢莊單二哥處,重借馬匹回鄉。」

  辭別柳氏,柳氏千聲萬謝。三人竟出西門,往二賢莊去了。畢竟不知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總評:

  看羅公子周全叔寶,愛戀叔寶,真有一段至情。後日事業,已見其概矣。叔寶贈金與柳氏,固是厚道;然其夫婦妝成圈套,亦世所不乏,不可與漂母事同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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