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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收禮官英雄識氣色 打球場公子逞豪華(2)


  這些話,叔寶卻也不是明言,只在肚內籌算。回還下處。這班朋友在下處,天明不見了叔寶,一個個急得摩拳擦掌,未能免俗,都換了鮮明衣服,巾幘鞋履。用過了酒飯,蛇無頭而不行,只等叔寶回來,才算還了店帳起身。可可的叔寶來了,眾人齊道:「兄長怎麼不帶我們進城去?」

  叔寶道:「五鼓進城,幹什麼事?如今只好進城耍子。」

  王伯當便問李玄邃,叔寶道:「他在越公府中,一時急卒難見。」

  眾人道:「秦大哥可曾吃飯來?」

  叔寶道:「楊越公府中待了飯了,列位可曾用過飯?」

  眾人道:「都酒醉飯飽了」,叔寶道:「謝了店家麼?」

  嗣昌道:「昨日那六席盛酒,手下盡醉,今日早飯甚豐,小弟送了他二十兩銀子,四匹潞綢。」

  叔寶道:「夠了。」

  手下的已自把馬匹都牽出來了。

  眾豪傑都上馬,八匹馬三十個人,出店門就去了,一條街道,都是豪傑每僣了。轉彎處,伯當在馬上回頭笑將起來道:「秦大哥,醜都是我們這些朋友裝盡了。」

  叔寶道:「怎麼又是我們裝醜了?」

  伯當指眾人道:「我們七個騎在七匹馬上,背後二十多人,紮腳紮褲,背負包裹。如今進城,只好穿城走將過去,行長路的倒北方轉來,人就說了,這些人路也不認得,錯了路回來了。如今我們進城,卻要在街道市井熱鬧去處,酒肆茶坊取樂頑耍,帶這些人,可像個模樣。」

  叔寶此時,又想起李藥師的言語,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如今進城,倘有些不美的事,跨上馬就走了。若依伯當,他只要步行頑耍。富貴不離其身,若沒有馬,寸步難行。伯當與叔寶二人,只管爭這騎馬不騎馬的話。李如珪道:「二兄不要相爭,小弟有個愚見。」

  叔寶道:「賢弟你說罷。」

  如珪道:「小弟也不依秦大哥騎馬,也不依王大哥不騎馬,若肯依我小弟,馬只騎到城門口就罷了。這許多手下人,帶他進城幹什麼事,就城門外邊尋個小下處,把這些行李都安頓在店內,馬都卸了鞍轡,牽在那護城河飲水,啃萌芽青草。眾人輪流吃飯,柴郡馬兩員家將甚有規矩,教他帶了氈包拜匣,多拿些金銀錢鈔,跟進城去,以供杖頭之用。其外面手下,到黃昏時候,將馬上了細料,緊轡整鞍,在寬敞些的去處,等候我們出城。」

  眾朋友齊道:「講得有理。」

  說話之間,已到城門口。叔寶吩咐兩名健步:「我比眾老爺不同,有公務在身,把回書與回批,不要捎在馬鞍後,恐有疏虞。可用氈袋,隨身帶了,這都是性命相關的事。黃昏時候,我的馬卻要多加一條肚帶,小心牢記。」

  叔寶同諸友,各帶隨身暗器,領兩員家將,進城奪街看景。

  自古興龍地,崤函天府高。
  歌塵能蔽月,舞帶亂翻濤。
  見闕飛雲鳳,花燈燦海鼇。
  輪蹄紛遝擁,三市集英豪。

  那六街三市,勳衛宰臣,黎民百姓,奉天子之命,與民同樂。家家戶戶,結彩鋪氈,收拾燈棚,十三日就有了,怎麼今日十五日又收拾?但點過一晚燈燭,未免闌殘,次日都要收拾。今日又是上元佳節,又是楊越公的壽誕,這巡視京營的官員,奉承越公,發火牌有數十餘面,在長安大小街道上,曉諭黎民百姓:「今晚務要通宵長燭,如有燈火昏暗,顏色不明,俱依軍法。」

  就是這些宰相府門首,也有紮彩匠,紮過街燈樓。因天子御賜花燈,要彰天子榮寵,與民同樂。

  這班豪傑,都看到司馬門來,卻是宇文述的衙門。那紮彩匠,紮縛燈樓,日間沒有什麼好看,只是那府對過照壁後,倒有上千的人喝采。他照壁後,怎麼容得許多人?若說別的衙門,就容不得了。他卻是個兵部尚書府,照壁後有個射圃,天下武職官的應襲,比試弓馬的去處,又叫做小教場。什麼人喝采?乃圓情的拋聲。誰人敢在兵部射圃圓情?就是宇文述的公子宇文惠及。

  宇文述有四子:長曰化及,官拜治書侍御史;次曰士及,尚南陽公主,官拜駙馬都尉;三曰智及,將作少監;惠及是他最小兒子。倚著門蔭,少不得做了官。目中便不看一行書,胸中也不曉一毫理。穿的綾錦,吃的珍羞,隨從的無非是一干游食遊手、讒諂面諛的光棍,只有教他為非的,那有教他學好的。

  公子使父親的勢,幫閒的使公子的勢,騙公子的錢,使酒漁色,頑耍遊蕩,無所不為。這圓情一節,不曾踢得一兩腳,人就贊他在行,他也自說是在行。以此天下圓情的把持,打聽得長安賞燈,都趕到長安來做生意。到此曉得宇文公子重他,六片香皮都投在宇文公子門下。

  公子要搭合圓情把持,把父親的射圃,討了做一個打球場。不是今日才踢打,正月初一踢到燈節下來。公子卻極會頑耍,把月臺上,用五彩裝花段匹,搭起漫天帳來,遮了日色。正面結五彩球門,書「觀球臺」三字。公子上坐,左右坐兩個美女,是長安城平康巷聘來的。因圓情無出其右,綽號為金鳳舞、彩霞飛。月臺東西兩傍,紮兩座小牌樓。天下的這些圓情把持,兩個一夥,吊頂了一軸行頭,雁翅排於左右,不下二百多人。射圃上有一二十處拋場,有一處,兩根單柱顆,紮起一座小牌樓來。牌樓上紮個圈兒,有鬥來大小,號為彩門。江湖上的豪俠朋友,不拘鎖腰、單槍、對拐、一擔月、肩妝、雜踢,踢過彩門,公子月臺上就送彩段一匹、銀花一對、銀牌一面。憑那人有多少謝意,都是這兩個圓情的得了。也有踢過彩門,贏了彩段銀花去的;也有踢不過遺笑於人的。正是:

  村在骨中挑不去,俏從胎裡帶將來。

  那些來看圓情的黎民百姓,重重迭迭,嘈嘈雜雜,嬉嬉哈哈,挨挨擦擦,如人山一般相似。他那六個豪傑,也頑耍到此,畢竟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總評:

  李衛公之言,叔寶既知休咎,到底不能收斂。同少年遊俠,混擾長安,雖非保身之道,然英雄豪興,到此實煞不住。莫謂叔寶不知簡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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