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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收禮官英雄識氣色 打球場公子逞豪華(1)


  詩曰:

  帝裡古稱壅,雄關百二重。
  終南時拱極,渭水日朝宗。
  鳳闕含雲矗,龍宮惹霧濃。
  五陵來俠騎,三市集欹鐘。
  國富人偕樂,民淳戶可封。
  垂衣是文景,補袞得夔龍。
  衢擊堯天壤,邊消夜月烽。
   九州皆混一,熙皞可追蹤。

  長安自古帝王都會,自東西魏分據,也多兵火。到隋文混一天下,世日殷繁,說山有終南山、太乙山、驪山、商山、熊耳山、太華山、少華山,千層圍繞;說水有黃河、渭河、洛河、涇河、潼水、灞水、澧水,百道縈回。關隘有子午關、藍田關、蒲津關、武關、潼關。宮殿有長樂宮、未央宮、長楊宮、五柞宮、翠微宮、華清宮、興慶宮、建章宮、甘泉宮、阿房宮、太極殿、猗蘭殿、金華殿、白虎殿。台閣有麒麟閣、淩煙閣、開襟閣、石渠閣、天祿閣、朝元閣、重明閣、章台、柏梁台、通靈台、說經台。苑有上林苑、芙蓉苑、沙苑、博望苑。池原有曲江池、太液池、昆明池、樂游原、細柳原。長安有十門,隋時定名。東面:通化、春明、延興三門。南面,啟夏、明德、安化三門。西面,延平、金花、開遠三門。北面:光化一門。六街三市,欹榭歌樓,好不殷繁。

  當日長安明德門,三更天就開了,天下禮齎官員,或那一門、那一關,城裡城外地方歇家。那地方官,就有個報單到巡視京營衙門。巡視京營官,總類一個報單,遞到楊越公府內。越公知天下齎禮的官,城外的多三更天發了兵符,城內發匙開城,放齎禮官進城。每年價京堂文武官員,燈節朝賀表章,五鼓時候才進。

  今年奉天子旨意,預一個更次,四更天上天子燈節朝賀表章,讓五鼓文武官員與越公上壽。這越公卻也尊榮得緊:坐銀安殿,據胡床,戴七寶如意冠,披暗龍銀裘褐,執玉如意。胡床後列著翡翠珠冠袍帶女官十二員,以下群妾甚多,列為錦屏。是文帝賜與越公為晚年之樂,稱金釵十二品。左手執班的那員女官,乃江南陳後主之妹樂昌公主。曾配 駙馬徐德言,因國破家亡,夫妻分袂時,曾將金鏡擊為兩半,各懷一半,為他日之驗。文帝四十二員女官,樂昌公主在內。越公領回點入後宮,見他不是全身。

  梅開想是曾經雪,柳綻應知已動春。

  問他紅鉛落於何人之手。此婦哭訴於階下:「妾乃陳主之妹樂昌公主。曾配于徐德言。」

  卻取懷中半面金鏡,哭訴前情。越公命軍士將半面鏡子,貨於市井,得徐德言于門下為幕賓,夫妻再合,破鏡重圓,這是未歸徐德言時節。該班之日,少不得領班。右手下領班的,那一員女官,卻就是紅拂張美人,不惟他修眉曼臉,顏色過人,還又俠氣沉心,聰穎出眾。卻又有個異人,乃是陝西京兆三原人,姓李名靖字藥師,現為楊越公府中主簿。蓋隋制三公開府各有府僚:有長史司馬、諮議參軍、從事中郎、掾屬主簿、 錄事功曹、記室督護各官。正如曹孟德門下楊修之流,管理他往來書劄。

  此日京堂文武官員,一品二品至三品者,進楊越公府,入儀門登堂拜夀。越公優待以禮,承奉官獻一杯茶。以下四品五品大夫郎官,就不上堂,只在滴水簷下,直從丹墀擺至儀門總拜。天下藩鎮官將,差遣齎禮官員,俱分派在各幕僚處收禮。那些收禮的官,有許多難為人處:凡齎禮官員除表章外,各具花名手本,將彼處土產禮物相送。稍不如意,這些收禮官,苛克起來,受許多的波查。

  且不講別處官員,單表山東一路。各官禮物,曉諭在三原李靖主簿廳交收。秦瓊便押著禮物,到主簿廳來。堂中燈燭輝煌,渾如白晝。李藥師見叔寶走上堂來,一貌堂堂,儀表不凡。李靖暗喜:「此人決不久居人下。」

  相見時,禮貌愈加欽敬。看他的手本,乃旗牌官姓秦名瓊。問及是北齊武衛將軍之後,待為上賓,表章禮物,一覽盡收,並不苛克。私禮一毫不受,獨留在堂後。收禮畢,命手下取酒款待。一賓一主,坐下便問叔寶:「年齒幾多?」

  叔寶答言:「二十有四。」

  李藥師算他年定為一殿之臣,必為國家大將,只是眼下有些氣色不開,問道:「叔寶兄齎禮來時,還有同伴者幾人?」

  叔寶不敢言下處有五個朋友,說:「小可奉本官遣差齎禮,止有健步兩名相隨,並無他人,老先生為何問及同行?」

  藥師道:「我學生未遇楊公之時,飄蓬於苦海。就是諸子百家九流的事,無不留心,卻偏愛風鑒。适才據兄言尊庚二十四歲,正值印堂管事,卻有些黑氣侵入,怕有驚恐之災,不敢不言。兄長他日必為國家之股肱,然而骨格定一世之榮枯,氣色應眼前之休咎。我學生前日夜觀幹象,正月十五三更時候,民間主有刀兵火盜之災,乃彗星過度。

  吉曜未臨先作福,凶星過度始為殃。

  學生所問兄長同行朋友到京,切不可觀燈玩月,恐罹在此難,難以脫身,到不如速回山東為妙。」

  叔寶道:「奉本官遣差,齎禮到此,不得楊老爺的回書,又無本官批回,轉山東見本官將何為證?」

  藥師道:「恐兄不肯回去;但肯回去,此二事學生可以任得。」

  李靖怎麼敢應叔寶有回書回批?楊越公凡一應書劄,都假手于李靖,這回書不難了。裡面圖書,卻是張美人掌管,美人有意于李藥師,凡請圖書,沒有一個耽延的。故說這日書劄甚多,越公也恐請印往返耽延不便,吩咐將圖書暫給李靖,故李靖敢許叔寶回書。叔寶又問及李玄邃,李藥師道:「也似一時亂世奸雄,他日與大公子周旋,不得出來,兄也不必見了。」

  叔寶舉手作謝。李藥師命手下青衣行酒款待,自回幕賓堂後。不多時,回書回批二事俱全,付與叔寶。天色已明,臨分手,又叮嚀:「切不可進城來看燈。」

  李靖也就今晚,趁大亂與張美人竊兵符私出長安,投奔並州太原。後邊兩人果都為唐太宗佐命功臣,正是:

  共是不凡流,相逢氣便投。
  風雲如會合,同奮碧雲頭。

  當時叔寶得了回書,陶容引路出光泰門,到下處,卻有八裡路遠,且走且想:「李藥師卻是神人,知幾料事,洞如觀火,指示迷途,教我不要看燈。只是我到下處,對這幾個朋友開不得口。他這幾個人,都是不信陰陽神鬼的,去歲在少華山,遇見伯當,說起長安,他就講看燈,那齊國遠、李如珪也要來,我用言語搪塞他,幾乎傷了義氣。就是昨日柴嗣昌陪我來,卻也講看燈。我如今完了公事,怎麼好說遇這個高人,說我面上步位不好,我先去罷,不像個大丈夫說的話。大丈夫卻要舍己從人,我的事完了,怎就好說這個鬼話來?真的也做了假的了,惹眾朋友做一場笑話。李藥師,我秦瓊只得負了你罷。開不得口,隱在自己腹內,倒陪他進城來看看燈,我約他們不要放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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