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英雄傳奇 > 隋史遺文 | 上頁 下頁
第三十一回 程咬金酒筵供盜狀 秦叔寶燭焰燒捕批(1)


  詩曰:

  勇士不乞憐,俠士不乘危。
  相逢重義氣,生死等一麾。
  虞卿棄相印,患難相追隨。
  肯作輕薄兒,翻覆須臾時。

  豪傑之士,一死鴻毛,自作自受,豈肯害人,這也是他生來伎倆;但在我手中,不能為他出九死於一生,以他的死,為我的功,這又是俠夫不為的事。

  賈潤甫因單雄信之言,急出門來,兩面觀看。只見還有在那廂閑問的,攔著叔寶,不得走路,已被賈潤甫見了,忙忙道:「秦大哥,雄信為令堂稱壽,不遠千里而來,一到捨下,就教小弟來請兄。小弟知兄今日府中有公幹,不敢來混亂,怎麼到了此地,又待縮將轉去?單二哥看見你了,怎好便去。」

  叔寶卻不好講樊建威那些話,將機就機說:「賢弟,你曉得我今日進府比較,偶然聽得雄信到此,惟恐不的,親自來看看,果然是他。我穿比較的衣服在此,不好相見。當年在潞州少飯錢賣馬,今日在家中又是這等樣一個形狀,羞見故人,回家去換了衣服,就來見他。」

  賈潤甫道:「路途又遠,家去更衣不便。小弟适才成衣店內,做的兩件新衣,明日到尊府與令堂拜夀壯觀的。賤軀與尊軀差不多長。」

  叫手下:「打後門去,把方才取回的兩件新衣服,拿來與秦老爺穿。」

  那些眾人都散了,叔寶換了衣服,同賈潤甫笑將進來。

  解衣衣故友,推食食新知。

  賈潤甫補前頭的那個謊話,叫道:「單二哥,小弟著人把秦大哥請來了。」

  都歡呼下坐鋪拜氈。叔寶先拜謝雄信昔年周全性命之恩。伯當、嗣昌這一班故友,都是對拜八拜。不曾相會的,因親而及親,道達名字,都拜過了。賈潤甫舉鐘箸,定叔寶的坐席。義桑村是十一個人來,連賈潤甫賓主十三個,到擺下十桌酒,兩人一席,雄信獨坐首席。主人的意思取便:「秦大哥就與單員外同坐了罷。」

  叔寶道:「君子愛人以德,不可殉情廢禮。單二哥敝地來,賈兄忝有一拜。小弟今日也叨為半主,只好僭主人一坐。諸兄內讓一位上去,與單二哥同席為是。」

  雄信道:「叔寶,我們适才定席時,相宜者同坐。若敘上一位,席席都要舉動,莫若權從主人之情,倒與小弟同坐,就敘敘間闊之情。」

  叔寶卻只管推辭,又恐負雄信敘舊之意,公然上下,有許多遠路尊客在內,卻也有一段才思。叫賈潤甫命手下人把單二哥的尊席前這些高照果項,連桌圍都掇去了。「我們相厚朋友,不以虛禮為尚。」

  食一張杌坐兒,放在單二哥的前席。「我與單兄對坐,好敘說話。」

  眾朋友道:「好。」

  坐下燈燭輝煌,群雄相聚,烈烈轟轟,飛酒往來,傳遞不絕,有一首減字唐詩:

  美酒鬱金香,盛來琥珀光。
  主人能醉客,何處是他鄉。

  先是賈潤甫拿著大銀盃,每席都要去敬上兩杯。次後秦叔寶道:「承諸兄遠來,為著小弟,今日未及奉款,且借花獻佛,也敬一杯。」

  席席去敬酒,都是舊相與,都有說有道的。到了左首第三席,是尤俊達、程咬金,他兩人都沒有交,況夾在這幹人內。王伯當、柴嗣昌、李玄邃,都溫雅有大家舉止。單雄信、尉遲兄弟、張公瑾、白顯道、史大奈雖粗,卻有豪氣。金、童公門中人,也會修飾。獨有程咬金,一片粗魯,故相待甚是薄薄的。

  不知這廂程咬金,自信是個舊交,尤俊達初時,也聽程咬金說道是舊交,見叔寶相待冷淡,吃了幾杯酒,有了些酒意了,就說起咬金來。「賢弟,你一向是老成人,不想你會說謊。」

  咬金道:「小弟再不會說謊。」

  尤員外道:「前日單二哥拿令箭知會,與秦老伯母上壽;我說賢弟你不去罷,你勉強說:『秦大哥與我髫年有一拜童稚之交。』若是與你有一拜,他就曉得你好飲了。初見時恰似不相認一般,如今來敬酒,並不見聚一句寒溫,不多勸你一杯酒,是甚緣故?」

  咬金激得暴躁:「兄不信,等我叫他就是。」

  尤俊達道:「你叫。」

  咬金厲聲高叫:「太平哥,你今日怎麼就倨傲到這等田地!」

  就是春雷一般,滿座皆驚,連叔寶也不知是那一個叫,慌得站起身來:「那位仁兄錯愛秦瓊,叫我乳名。」

  王伯當這班好耍的朋友,鼓掌大笑道:「秦大哥的乳名,原來叫做太平哥,我們都知道了。」

  賈潤甫替咬金分剖道:「就是尤員外的厚友程知節兄,呼大哥乳名。」

  叔寶驚訝其聲,走至咬金膝前,扯住他衣袖,定睛一看,問道:「賢弟,尊府住於何所?」

  咬金目中也落下淚來,出席跪倒,自說乳名:「小弟就是斑鳩店的程一郎。」

  叔寶也跪下道:「原來是一郎賢弟。」

  垂髫歎分袂,一別不知春。
  莫怪不相識,及此皆成人。

  當初叔寶咬金相與,是朝夕頑耍弟兄,怎再認不出?只因當日咬金的面,還不曾這般醜陋,後因遇異人,服了些丹藥,長得這等青面獠牙,紅發黃須。二人重拜,叔寶道:「垂髫相與,時常懷念,就是家母,常常思念令堂,別久不知安居何如?今日相逢都這等崢嶸了。」

  坐間朋友,一個個都點頭嗟歎。叔寶起來,命手下將單員外前席坐杌,統在咬金席傍敘垂髫之交,更勝似雄信邂逅相逢。卻只是叔寶有些坐得不安。才與雄信對坐時,隔著酒席端端正正,接杯舉盞,坐得舒坦。如今尤員外正席左首下首一席,是咬金坐了,叔寶卻坐在桌子橫頭,坐得不安也罷了。咬金卻又是個粗人,斟杯酒在面前,叔寶飲得遲些,咬金動手一 扯一扯的,叔寶又因比較,腿上打破了皮,有些疼痛,眉頭略皺了一皺,咬金心裡就不歡喜起來,對叔寶道:「兄還與單二哥吃酒去罷。」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