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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國遠哨聚少華山 叔寶引入承福寺(1)


  詩曰:

  斂取民間賦稅財,起災權貴免生災。
  英雄埋沒徒長歎,哨聚山林避虎豺。

  那王伯當道:「如今我陪叔寶兄往長安去看看燈,何如?」

  叔寶道:「小弟也有此意,同往甚好。」

  齊國遠、李如珪二人齊道:「王兄同行,小弟們願隨鞭鐙。」

  叔寶卻不敢應允,心中暗想:「王伯當偶在綠林中走動,卻是個斯文人,進長安還可。這兩個卻是個魯莽之人,進長安倘有洩露,如何處置?你看那齊國遠這副嘴臉,若同到長安,定要惹出事來,決然波及於我。如今要回說去不得,這卻又使不得。」

  想了一回,只得用粉飾之言搪塞道:「二位賢弟不要去罷,王兄也不是愛功名富貴的人,因此棄了前程,游于四海。我看你二人志向不凡,适才相遇,齊賢弟那等刀法,井井有條,行行有款,我秦瓊盡平生技倆,還攔擋不住。蒙邀我山寨來,你看,創立的關隘城池、房屋殿宇,規矩森嚴,倉稟富足,人丁壯健。隋朝將亂之秋,舉少華之眾,可得隋家疆土;事若不果,退居此山,足以養老。若與我同到長安看燈,不過戲兒的小事。此去要一月方回,蛇無頭而不行,眾人散去。二位歸來將何為根本?那時豈不歸罪於我?所以不去為妙。」

  齊國遠以叔寶為誠實之語,便也遲疑不言語了。李如珪卻大笑道:「秦兄小覷我等,難道我們自幼習武藝時,即就要落草為寇不成!只為粗鄙不能習文,只得習武。豈不欲『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只恨奸臣當道,我們沒奈何哨聚山林,待時而動。兄明明說我們在此山打家劫舍,養成野性,進長安看燈,恐怕不遵約束,惹出事來,有害兄長,不領我二人去是真心了。若說怕小弟們後無歸著,是小覷我二人了,是要把綠林做終身的了。」

  這一篇話,把秦瓊說得透心涼,卻又不好認做薄情,只得又說道:「二位賢弟,如此的話,便一同去吧。」

  齊國遠分付嘍羅收拾戰馬,背負包裹行囊,多帶些銀兩,選二十名壯健的嘍羅同去。其餘不許擅自下山,小心看守山寨。叔寶也分付兩名健步不可洩露,二人答應。三更時分,四騎、兩乘牲口、二十名健卒,離了少華山,取路奔陝西。

  恰是殘冬之際,那一日離長安只有六十裡地,夕陽時候,先是王伯當、李如珪做一夥,連轡而行。遠遠望見一座舊寺,新修大雄寶殿,屋脊上現著一座鎦金瓶,被夕陽照射,金光熠目。伯當在馬上道:「李賢弟,可見世事有成有敗。當年我進長安時候,這座寺已頹敗,今番卻不知何人發心,修得這等齊整。」

  李如珪道:「如今我們已到山門口,卻歇歇腳力,進去看看,就曉得是何人修的。」

  那齊國遠卻與叔寶同行。叔寶自下少華山,再不敢離了齊、李二人,官道上行商過客最多,恐二人放一響箭,嚇下人的行李。心中暗暗思想:「這兩個人到京,只住三四日便好,若住得日子多了,少不得有樁大禍。今日才十二月十五日,還有一個整月,倒不如在前邊修造的這個寺內,問長老借間僧房,權住幾日,到燈節邊進城,三五日時光好拘管。」

  他思籌已定,又不好明言,只得把馬夾一夾,對齊、李二人道:「二位賢弟,今年長安城內的下處貴得緊,便怎麼處?」

  齊國遠笑道:「秦大哥不像個大丈夫,下處貴,只消多用幾兩銀子罷了,也拿在口裡說?」

  叔寶道:「賢弟,有銀子卻沒用處。」

  二人都笑道:「秦大哥,怎麼有銀子沒用處呢?」

  叔寶道:「長安歇家房屋都是有數的,每年房價,行商過客往常捱擠不開,今年卻多我們這輩朋友。我一個帶幾個健步,會見列位,就是二三個人,還有許多伴當;難道我有朋友,天下的差官卻沒有?這些朋友高興到長安看燈的也不知多多少少。人多屋少,擠在一塊受許多拘束,甚不爽快,豈不是有銀子沒處用?」

  他二人養成野性,怕拘束,回道:「這樣便怎麼好?」

  叔寶道:「我的意思,要在前邊新修的寺裡借間書房權住。你看這荒郊曠野,走馬射箭,舞劍掄槍,豈不快活?住過今年,到燈節邊,我便進城送禮,列位就去看燈。」

  王伯當因二人有些礙眼,也就極力攛掇。

  說話之間,早到山門首。下了馬,命手下看了行囊馬匹,四人整衣,一齊入寺。進了二山門,過韋馱殿,有一進深甬道。望將上去,四角還不曾修好,佛殿的屋脊便蓋畫了。簷前還未收拾,月臺下搭了高架,匠人修葺簷口。架下邊設公座一張,公座上撐一把深簷的黃羅傘,傘下公座上坐一位紫衣少年,旁站六人,各青衣大帽,垂手侍立,甚有規矩。月臺上豎兩個虎頭火焰硬牌,用朱筆標點,還有刑具排列。這官兒不知何人。那王伯當眼空四海,旁若無人,他哪裡看得上那黃傘下的紫衣少年。那齊國遠、李如珪哨聚山林,青天白日放火殺人,天地鬼神也多不怕,哪裡怕那做官的。卻不像秦叔寶委身於公門,知高識低,趕到甬道中間,將四友攔住道:「賢弟,不要上去,那黃傘下坐的少年,卻就是施主修寺的官長。」

  齊國遠拍掌道:「施主罷了,怎麼就不走?」

  叔寶道:「不是那林下鄉宦,黃傘打得,卻用不得那兩面硬牌;他用這兩面虎頭牌,就是現任的官了。我們四人走將上去,還是與他見禮的好,不見禮的好?剛則取禍,柔則受辱,不如避他好麼?」

  伯當道:「有理。我們與他榮厚無干,只往後邊去與長老借住便了。」

  兄弟四人齊下東丹墀下,走小甬道,至大雄寶殿東邊,見許多泥水木作在那裡刮瓦磨磚。叔寶叫聲:「走來。」

  眾人都近前道:「老爺叫小的們有何分付?」

  叔寶道:「問你們一聲,這寺是何人修理得這般齊整?」

  匠人道:「是並州太原府唐國公千歲修蓋的。」

  叔寶道:「我聞知他告病還鄉,如今又聞他留守太原,怎麼又到此間來幹此功德?」

  一人道:「李千歲因仁壽元年七月十五日奉旨馳驛還鄉,晚間在此寺權住,竇夫人分娩了第三位世子在裡面,李千歲怕穢汙了佛像,發心佈施萬金,重新修建這大殿。上坐的紫袍少年官人,就是他的郡馬,姓柴名紹,字嗣昌。」

  叔寶心內明白。

  他四人進了東角門,便是方丈。又見東邊新建虎頭門樓,懸朱紅匾,大書「報德祠」三個金字。伯當道:「我們且進去看看報什麼德?」

  四人走進裡邊,乃小小三間殿宇,居中一座神龕。龕內座上有三尺高,神龕直盡天花板,有丈餘,裡邊站著一尊神道,卻是立身。頭上戴一頂荷葉簷彩青色的范陽氈笠,穿著一件皂布海青箭衣,外罩黃罩甲,熟皮挺帶,左右掛牙牌解手刀,下穿黃鹿皮靴。面前一個長生牌位,上寫楷書金字六個,乃「恩公瓊五生位」。旁邊又有幾個細字寫道:「信官李淵沐手奉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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