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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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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喜兒答說:「有些倭人喝醉了酒、發酒瘋,打架,拉開了就好了。」 「你倒說我聽聽,到了乍浦以後,是怎麼個情形?」 「一到平湖,縣官派人在城外迎接。當時由平湖到乍浦,沿路擺隊伍,由我家徐大爺發令。我們的隊伍在最前面,下來是……」 下來是洪東岡、葉麻、黃侃、吳四、王亞六——本是吳四在最後;他怕平湖官軍出城突擊,首當其衝,因而設詞要求調防。徐海徵得王亞六的同意,彼此對調。 部署即畢,平湖的縣官黃令文,親自帶領伕役,牽羊擔酒,到各隊去慰勞;態度親切,禮節周到,葉麻大為高興——這些人中,唯獨葉麻難制;他既馴服,自然「諸事順利」了。 「黃縣官每天都要來,跟幾家頭兒已經混熟了。」喜兒說道:「今天上午跟我們家大爺說,等倭人一走,請大家去看浮鋪,搭得可好。我家大爺跟葉麻子談過,打算明天下午去看。」 一聽這話,阿狗有些緊張,「看完以後呢?」他問,「可是縣官請吃飯?」 「這倒不知道了。」 「大爺沒有告訴你?」 「沒有。」 「這就奇怪了!」阿狗自語似地說了一句,揮揮手示意喜兒退出,他要靜靜地思考這件事。 「喔!」走到門口的喜兒,突然回身說道,「有句話我忘了告訴阿狗大爺;我家大爺說,明天看浮鋪,後天就拔隊回來,叫我不用回去了。」 阿狗完全明白了!徐海是在暗示,行事就在明天晚上。疑團既破,頓感輕鬆,笑著罵道:「你這個狗頭!這麼要緊的一句話忘了說,差點誤我的事。」 喜兒不好意思地笑一笑,然後轉身退出;到了門外,卻又為阿狗喊住,還有話問。 「頭兒可曾關照,倘或還有信要送,派誰?」 「沒有說。」喜兒答道,「照我猜想,不是王三和,就是老曾。」 王三和與老曾,亦是經常不離徐海左右的隨從。阿狗認為喜兒的推測很合理,便點點頭說:「你今天好好去歇一晚,明天下午到我這裏來,我有要緊差事交代你。」 喜兒答應著去了。阿狗一個人再將徐海的信仔細看了一遍,又將喜兒的話從頭細想到底,凝神聚慮,通盤參詳,決定了這最緊要的一晝夜的每一個步驟。 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請張義勝、羅四虎來喝酒。喝酒是假,議事是真;所以特地關照去請客的小廝,務必請二頭領、三頭領賞光。 不到半個時辰,張、羅二人,聯翩而至。依然是像款待張懷那樣,由照子炙肉烤魚,照料小酌。吃到半飽,興致、精神都好的時候,阿狗用倭語吩咐丫頭都支使開去,再仔細看一看有無不相干的人,在內逗留,在外窺看? 羅四虎亦通倭語,見他如此戒備,便知要談的事,非同小可,怕張義勝量淺酒醉,誤了正經,便即說道:「張二哥,回頭再喝!」 「為甚麼?」 「等下你就知道了。」 張義勝聽他的話,停杯不飲;直到照子來回報,一切妥善,阿狗方始以筷蘸酒,在桌面上畫著,低語輔以筆談,將第二天會出現的劇變,告訴了張義勝和羅四虎。 張、羅二人聽得目瞪口呆,也明白了徐海何以要阿狗「抓總」的緣故。的確,機密只有他知道,便只有他才懂得如何應付。 「老李,」張義勝性情直率,慨然說道:「我們該怎麼做,都聽你指揮。」 「不敢!張二哥、羅三哥,我是權且僭越;等明天晚上大事一定,一切就該張二哥抓總了。」 「不,不!我也抓不了,還是你來。」 「那到明天再說,此刻不必客氣。」羅四虎用快刀斬亂麻的方式,結束了他們由謙讓而引起的紛擾;接著又問:「老李,這件事在這裏除了我們三個以外,還有甚麼人知道?」 「沒有了。」 「張懷呢?」 「他也不知道。」 「這恐怕不妥。」羅四虎說,「徐、洪兩家,生死禍福同當;應該讓張懷也知道內幕。」 阿狗本有此意,此刻聽羅四虎這一說,落得賣個順水人情;當即答道:「我原打算明天晚上等這裏局勢定了再告訴他,既然羅三哥這麼說,我遵命就是。」 其言見聽,使得羅四虎心裏很舒服,便重重地點一點頭,「你抓總,大主意要你拿。」他說,「我與張二哥的任務,請你此刻就派下來。」 「怎麼談到這一個『派』字?這件大事,不是兩位來頂,就搞不下來。」 阿狗略一沉吟,「我想,第一,要怎麼樣把弟兄都聚在一起,臨時好用。」他說,「這要悄悄關照,更不可露出一點風聲去。」 「現在大家游手好閒,吃飽了飯沒事做,就是窮聊。如果預先下令集合,要他們不透露出去,是件很難的事。」羅四虎說:「只有臨時下令。」 「那也好!不過要將所有的頭目都掌握在手裏,省得臨時抓瞎。」阿狗接著又說,「到了時候,我們分三路行動,一路是封鎖東梁莊;一路是封鎖西梁莊;再一路專門對付小尤跟陳東的部下。我們弟兄三個,各領一路,請張二哥分派。」 「你不必客氣了。」羅四虎說,「對付小尤,當然要你自己動手。封鎖東、西梁莊,是我跟張二哥的事。西梁莊比較吃重,張二哥,你看怎麼樣?」 因為葉麻所部的主力,駐紮西梁莊,所以任務比較吃重;張義勝頗有自知之明,推羅四虎擔任艱鉅。任務就這樣分配好了。 「現在要商量封鎖以後的事。」阿狗問說:「到那時候是說實話,還是騙一騙?」 「說實話只怕不大好。」張義勝搖搖頭,「那一來,大家不都亂了?」 「正是要他們亂!」羅四虎表示了相反的看法,「蛇無頭而不行,到了那時候,人人恐慌,力量分散,反而容易收拾。」 「這話不錯!不過,」阿狗用請教的語氣說,「羅三哥,你看,會不會大家一亂,來個捲堂大散,三五成群,竄到各處,老百姓又遭了殃?」 「這要看情形了。如果我們力量夠,有把握,當然是不讓他們散掉的好;不然,就只好顧我們自己方便了。」 「羅三哥說得透澈。不過,從明天以後,我們改邪歸正,做良民百姓了,好像也不宜結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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