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慈禧前傳 | 上頁 下頁 |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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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說不定了。不過,他就是不奉詔,難道還敢有甚麼舉動嗎?不敢,」醇王極有信心地說,「我料他不敢。」瑞常把個頭搖個不停:「不然,不然!」他說,「像他如此跋扈的人,自然也想到結怨甚深,身邊豈能沒有一兩百個死士?」 聽得這話,把醇王嚇一跳,滿懷高興,大打折扣,怔怔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此事須從長計議。」瑞常又說,「我陪王爺去見了睿王再說。」 這個建議,未能為醇王接受,他認為當夜就須「傳旨」,為時無多,無法從容籌議,不如在這裏商量好了辦法,再通知睿王一起行動,比較簡捷妥當。 瑞常想想這話也不錯,於是為他先分析警衛配備的形勢,他說他的兵力,只擔任護衛蹕路的責任,都在外圍,根本沒有用處,而肅順依舊兼著正黃旗領侍衛內大臣的差使,上三旗的侍衛,三分之一歸他指揮,如果急切一拚,後果不堪設想。 「所好的,正黃旗的侍衛,大都在蘆殿護衛梓宮。他身邊的人不多。」瑞常又說,「就怕他蓄養著死士。」 說道「死士」,醇王又皺眉了:「這個人刻薄寡恩,不見得會有肯替他出死力的人。就算有,也不至於寸步不離左右。咱們不必三心兩意,趁早動手吧!」 「就動手也得佈置一下。得派親信矯健的人,這個,」瑞常徐徐說道:「我看四額駙那裏的人最好。」 「對!」醇王對這個主意,非常欣賞,「咱們就借四額駙的人。」 四額駙德穆楚克扎布,新補了上虞備用處的差使,這個衙門又稱粘竿處,那裏的侍衛,上樹下水,甚麼地方都得去,所以都挑年輕機警,身手活躍的上三旗子弟充任,用他們去對付肅順身邊可能有的「死士」,比較最妥當。這一層就算說定了。 再商量下去,很快地都有了結論,外圍警戒歸瑞常負責,進房抓人是醇王親自出馬,睿王年紀大了,只請他在外面擺個樣子。 「事不宜遲,上睿王那裏去吧!」醇王說了這一句,叫進聽差來,伺候著換上袍褂,與瑞常一起到了睿王那裏。 睿王和醇王住在一家客店,只不過隔了一個院子,叫開了門,密談經過,睿王覺得諭旨上是自己在先,論爵位又是親王,恭王和文祥卻把密旨寄給醇王,心中不快,所以拱拱手說道:「這麼個大案子,自然是請七叔作主。」 醇王還未開口,瑞常聽出話風不妙,趕緊說道:「七王爺自然也還得聽王爺的指揮。」 睿王聽得這話,心裏才好過些,點點頭說:「都是為皇上辦事,何分彼此?七叔有甚麼主意,就說吧!」 於是醇王說了他跟瑞常商定的計劃,只把誰進屋抓人的話改了一下:「怎麼樣傳旨,我得聽你的意思。」 醇王一向年少氣盛,總想辦一兩件漂亮差使露露臉,睿王早已深知,所以這時摸著山羊鬍子說道:「英雄出少年,手擒巨奸,自然要讓七叔當先。」 「那就這麼說了。你請換衣服吧!我到四額駙那裏去。咱們在他那兒會齊。」 「我就不陪七王爺了。」瑞常請了個安說,「回頭我也到四額駙那裏會齊。」 「還得規定一個時間。」醇王從荷包裏摸出一個大金錶來看了看說:「這會兒西洋鐘是一點半,咱們準兩點半會齊,三點動手。你來得及嗎?」 「盡力辦吧!」 「慢著!」睿王把眼珠轉了兩下,斷然作出決定,「芝山,你要盡量多派兵,把他那兒四處八方全安上人,要叫它裏外隔絕了!七叔,你進去的時候,先把他那裏的侍衛班領找出來,把事由兒告訴他,問他遵不遵旨?不遵旨就拿辦。這麼做,費點兒手腳,可是事情是正辦,就出一點兒差錯,咱們也還有說話的餘地。」 這番話,叫醇王很佩服,薑到底是老的辣。當然,他不是為了將來卸責打算,只是覺得把侍衛班領先叫出來,說明緣由,是擒賊擒王的上策,只要這個人俯首聽命,就不必怕甚麼「死士」了。 於是分頭辦事,到了兩點半,都已在德穆楚克扎布那裏會齊。粘竿處的侍衛早已挑好,聽說隨著醇王去拿肅順,個個摩拳擦掌,十分興奮,這一半是出於年輕好事,另一半卻由於肅順曾奏減八旗糧餉,沒有一個對他有好感之故。 準西洋鐘三點,醇王帶著那班年輕侍衛,大步往肅順的行館而去,這時大街小巷都已經戒嚴了。 睿王年紀大了,夜深霜重,由瑞常陪著,坐了暖轎也到了,按照預定的計劃,徵用街口一家茶館,作為臨時的指揮處所。兩王一尚書,剛剛坐定,聽得一陣陣極清脆的馬蹄敲打青石板路面的聲音,急如驟雨,極有韻律,深宵人靜,聲勢顯得甚壯。睿王和醇王,不由得都側耳靜聽,臉上有微微驚疑的神色。 於是瑞常急忙說道:「喔,我倒忘了稟告兩位王爺了,是我約的伯彥訥謨祜,此刻必是帶著他的馬隊來了。」 僧王的長子貝勒伯彥訥謨祜,新派了嚮導處的差使,一路來都是打前站,他有自己的衛士,剽悍的蒙古馬隊,此刻應瑞常的邀約,特地點齊了人馬,共是二十四名,一陣風似地捲到,得此鐵騎,醇王的膽更壯了。 彼此匆匆見了禮,當即由睿王發令,派人到肅順的行館,把那名侍衛班領找來。 所有護送梓宮的王公大臣,一路都由地方官辦差,租用當地的客店作公館,只有肅順因為帶著兩名寵妾同行,不便與大家住在一起,所以由內務府的官員,替他們的「堂官」當差,自覓住處,在密雲借的是一家鄉紳的房子,共是一個大院,一個花廳。 住在前院廂房的侍衛班領,名叫海達,這時已為蒙古馬隊的蹄聲所驚醒,心裏奇怪,梓宮在此,貴人如雲,是那個武官這麼大膽,半夜裏帶著馬隊橫衝直撞,不太放肆了嗎? 正這樣在心裏犯疑,聽得有人在敲窗戶,起床一看,是一名守夜的藍翎侍衛來報告,說是睿王派人來召喚。 「咦!」海達愣了愣又說,「他是王爺,我不能不去。可是,旗分不同,他管不著我呀!」 「頭兒!」那侍衛踏上一步,湊到他眼面前說,「別是要出事!步軍統領衙門的人都出來了,不知要幹甚麼?」 海達一聽這話,越發吃驚,看這樣子,應該去稟報肅順,但也怕這位「中堂」的脾氣大,吵了他的好夢,說不定會挨一頓臭罵。但時間上又不容他細作思考,匆遽之間,認為自己先出去看一看,再定主意,這無論如何是不錯的。 於是他戴上大帽子,急急走了出去,剛到門口,遇見為睿王傳令的侍衛,原是熟人,彼此招呼了一下,那人壓低了聲音說道:「睿王奉旨拿人,本來想請肅中堂會同辦理,怕的是正在好睡,特意讓你去一下,把事由兒告訴了你,回頭好說給肅中堂知道。」 原來如此!海達疑慮盡釋,欣然跟隨而去。到了路口茶店,但見馬隊步勇,刀出鞘,箭上弦,燈籠極多,名號不一,竟似會操之前,未曾擺隊,先作小休的模樣。等一進了店,發現不但有睿王,還有醇王,瑞尚書和蒙古王子伯貝勒,這一驚非同小可,硬著頭皮行了禮,垂手肅立,靜聽吩咐。 「海達!」睿王問道:「肅中堂這會兒在幹甚麼?」 「回王爺的話,肅中堂這會兒還睡著。」 「睡在那兒?」醇王問說。 這話驟不可解,海達想了想才明白,必是問的睡在那間屋子,於是照實答道:「睡在吳家大宅西花廳東屋。」 「有人守衛嗎?」 越問越怪了,海達便遲疑著不敢隨便回答。 「怎麼啦?」醇王把臉一沉,「你是沒有長耳朵,還是沒有長嘴巴?」 醇王打官腔了,海達無法不說話:「有兩個坐更的。」 「你們聽聽!」醇王對瑞常和伯彥訥謨祜說,「叫甚麼『坐更的』!那不是皇宮內院的派頭兒嗎?」 瑞常笑一笑,轉臉問海達:「那兩個守衛是甚麼人?是輪班兒呢,還是總是那兩個人?是歸你管呢,還是肅中堂自己挑的人?」 「是輪班兒,歸我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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