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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你連金子都分辨不出來?」

  「不是分辨不出。」錦兒說道:「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錢。」

  「別說是你,就大官兒家的太太、小姐也沒有幾個人見過。這是宮裏老佛爺用來賞人的。」

  「原來是老佛爺賞的!」錦兒既驚且喜,「老佛爺賞了振大爺,振大爺你又賞給我,是不是?」

  「也可以這麼說吧!」

  「那,我可真是夠面子了!」錦兒把那枚金錢,緊緊合在雙掌之中,笑著說道:「我得拿回家,讓我娘供在佛堂裏。」

  聽這一說,載振打算再給她一個,剛要伸手去探荷包,只聽外面有腳步聲響,接著有人輕聲說道:「你自己進去吧!好好兒伺候,有你的好處。」

  語聲未完,錦兒已搶上去打簾子,載振定睛注視,但覺一片艷光,令人不可逼視。楊翠喜進屋,先跟錦兒道謝:「謝謝你。」

  錦兒微笑不答,只推一推她的身子,於是楊翠喜才轉臉對著載振。未曾說話,先抿嘴笑一笑,頰上出現兩個極深的酒窩。

  「你一定會喝酒。來!」載振指著條案說:「你愛喝那一種,自己挑。」

  「我那兒會挑?我也不會喝酒,捨命陪君子,有那味兒淡一點的,勞振大爺的駕,給我來一小杯。」

  「最淡的就是葡萄酒,紅、白兩種,你愛那一種?」

  「我說不上來。」楊翠喜看著那些洋酒說:「紅的、綠的、黃的、白的,把我眼都看花了。」

  「要不你來杯薄荷酒。」

  載振從葫蘆形的酒瓶中,倒了一杯翠綠的薄荷酒遞給楊翠喜。錦兒已將果碟子移到百靈台上:「楊姑娘陪振大爺到這兒來喝吧!」她說,「有幾樣熱菜,我去端了來。」

  說完,長辮子一甩,錦兒掉身而去。楊翠喜便放出渾身解數,伺候載振喝酒。等四個熱炒,一個白魚紫蟹火鍋都端了上來,錦兒又有話了。

  「楊姑娘儘管陪振大爺慢慢兒喝,我在對面屋裏。」她指著屋角一根絲繩子說,「招呼我,拉鈴就行。」

  於是長辮子一甩,雙扉緊合,錦兒翩然消失。楊翠喜便將門閂插上,等回過身來時,為載振迎面一把抱住,倒嚇了一跳。「我的大爺!」她嗔責地,「你摸摸,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你的膽子真小。」載振卻之不恭地去摸她的胸前,如磁引鐵,那隻手就此粘住在她胸前。

  「是不是,心跳得很厲害?」楊翠喜背一躬,手一撐,從他懷抱裏脫出身來,「大爺,你不要喝酒嗎?請這兒來坐。」

  「酒是要喝,得有個喝法。你依我的法子我才喝!」

  「喝酒還有法子?」

  「當然!」載振涎著臉說:「賞我一個皮杯,怎麼樣?」

  楊翠喜搖搖頭說:「我不會!」

  「容易得很,我教你!」

  說著含了一口薄荷酒,將嘴唇湊過來,要哺到她嘴裏。楊翠喜不願,載振便用強。兩個人扭來扭去,扭到床上,到底讓他灌了她一個皮杯。

  「這你該會了吧?」載振笑道:「剛才算我敬你,這會該你回敬了。」

  「我不來!」楊翠喜裝作受了委屈似的,「倒不如不要你教,這麼一來一往,搞成兩個,我太吃虧了!」

  「就要兩個才好!」載振甩掉腳上的拖鞋,順勢飛起一腳,踢得帳鉤一聲響,半邊帳門隨即卸了下來了。

  ***

  聽完段芝貴的話,袁世凱沉吟好一會,方始開口:「振貝子要你當隨員,自無不可,如說要保你補個實缺,也還不難。至於一省巡撫,我看你不但所望過奢,而且近乎夢想了。」

  「回大帥的話,事在人為。只要大帥肯栽培我,一定可以成功。」

  「我怎麼栽培你?」袁世凱說:「我不能為你去討個沒趣。你知道的,我不能再碰釘子了。」

  「當然不敢讓大帥去討沒趣,碰釘子。我的意思是:第一、請大帥讓我去試一試;第二、倘或慶王問到大帥,求大帥說兩句好話。」

  「如果問到我,當然替你說好話。」袁世凱答說:「你願意試一試,我更不必攔你。不過,我看你是枉費心機。」

  聽這一說,段芝貴笑嘻嘻地請個安說:「只要大帥准我去試一試,就行了。」

  辭出北洋衙門,段芝貴隨即去訪王錫瑛。在座還有個姓王的,名叫王賢賓,字竹林,底子是個候補道,分發河南,也是走了段芝貴的門路,得以由北洋調用,現充商務局總辦。北洋衙門凡是不能出公賬的開銷,都由王賢賓設法向商家去攤派,算得是段芝貴的一個財東。

  「大帥已經點頭了。」段芝貴很興奮地說:「就看兩位老得怎麼捧我了!」

  「翠喜的事,歸我負責。」王錫瑛答說:「我已經跟她的養母說過,獅子大開口要三萬銀子,慢慢兒磨吧!」

  「也不能太慢——」

  「請放心!」王錫瑛搶著說:「我有把握,反正振貝子從關外回來,事情必已成了。」

  「還有一點,」段芝貴又說,「振貝子對錦兒亦很中意,最好一起辦。」

  「這怕有點難,不過總有辦法好想,大不了多花幾吊銀子。」

  「對了!請你多費心。」段芝貴轉臉問道:「竹林,你這面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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