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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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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數目是大了點。」王賢賓情商似地:「香公,能不能少一點?」 「少是決不能少!少了不管用,等於扔在水裏。」段芝貴想了一下說:「我也知道數目是大了點,這樣吧,一半作為我暫借如何?」 「只要有,香公的事,還能不盡心?實在是銀根緊,利息又重,要借都很為難。」 「談到利息就好辦了。準定我借一半吧!來,來,我立筆借據,益孫做見證。」 「益孫」是王錫瑛的別號,他當然幫助段芝貴,毫不遲疑地說:「好!我做見證。」說著,便親自去揭開墨盒,等段芝貴來,寫借據。 「益孫,」段芝貴說,「你替我寫,我親筆簽押就是。」 於是王錫瑛取一幅花箋,提筆寫下一張借據:「借到庫平五萬兩整,以供籌建行省之用,盡本年一年內完清不誤。」接著段芝貴坐下來簽押,所署的銜名是:「黑龍江巡撫段芝貴。」 這近乎兒戲了!然而此又是何事,而可兒戲?王賢賓聽說過,買槍手中舉人,酬金是一張借據,署名「新科舉人」某某,槍手有功,自可憑據索債,否則「立據人」既非「新科舉人」,這張借據自當視之為偽造。如今段芝貴略師其意,寫下這麼一張借據,看他下筆略無踟躕,竟是十拿九穩的模樣,王賢賓不覺大受鼓舞,決定投注大賭一次。 因此,當段芝貴將這張借據遞過來時,他斂手不接:「香公簡直罵人了!承香公抬舉,我怎麼樣也得把那個數兒湊出來。」他故意想了一下說:「家母手裏有三萬銀子,是打算將來捐一品誥封用的,我跟家母去商量,先挪了來湊數再說。」 「這就承情不盡了。」段芝貴說:「請轉告令堂,一品誥封,我包她老人如願。竹林,跟你說實話,東三省不設省則已,設省,少不了有我一個巡撫,那時你跟益孫倆,要什麼差使,隨你們自己挑。」 這個願心一許,王賢賓更為起勁,多方張羅,湊足了十萬銀子去覆命。段芝貴做事倒也有分寸,仍舊請王資賓保管,因為這筆巨款是送奕劻的壽禮。明年二月二十八,是他七十整生日,為時尚早。當然,也要看看情形,萬一東三省改制一事,不易實現,這一大筆銀子就不妨省下了。 *** 徐世昌與載振出關不久,王錫瑛就跟楊翠喜的養母談好了,身價銀子一萬二千兩。另外打首飾、做衣服,連帶買房子、置傢俱,總共花了兩萬銀子,為載振在天津築成一座金屋。 這一切都故意不讓載振知道,因此等他回天津,在北洋總督衙門吃了袁世凱的洗塵酒,送到行館時,不覺詫異。因為桌椅床帳,式式皆新,而顏色十分俗氣,大紅大綠,似乎只有在洞房中才有這樣的佈置。 「這是什麼地方呀?」 「振大爺怎麼連自己的小公館都認不出來?」王錫瑛賠著笑說。 載振一時被蒙住了,正在咀嚼他這句話時,只見屏風後閃出一條影子,人面未見,辮梢先揚,這下他恍然大悟了。 「原來是錦兒!」 「大爺可回來了!」錦兒請個安,走過來接過載振手中的帽子,特意看一看說:「大爺又黑又瘦,可知是吃了辛苦了。」 載振想伸手摸她的臉,顧忌著有客在,因而縮手。見此光景,段芝貴跟王錫瑛交換了一個眼色,取得了默契。 「振貝子請休息吧!」段芝貴說:「我明天再來請安。」 「慢著!香巖,」載振一把拉著他說:「這是誰出的主意?」 「主意是我出的,不過全仗他一手經營。」段芝貴指著王錫瑛說。 「效勞不周!」王錫瑛笑嘻嘻地躬身說道:「請大爺包涵。」 載振感動的心情,完全擺在臉上,躊躇了一下,拱拱手說:「多承費心,一切心照不宣。」 等客人告辭,錦兒掀開臥室的門簾,只見紅木梳妝台上,點著明晃晃的一對花燭,床沿上端坐著盛裝的楊翠喜,看見載振,慢慢站起身來,垂著頭,低聲說道:「拿紅氈條來!」 聲音雖低,載振聽得很清楚,知道這話是跟錦兒說的,拿紅氈來,自然是要行大禮,覺得大可不必。 「算了!算了!」他說:「明兒個進了京,給王爺、福晉磕頭就是。」 「王爺、福晉面前,自然要磕頭,不過——」 楊翠喜的聲音很低,說得「不過」兩字,再無下文。載振只以為自己沒有聽清楚,便追問著:「不過什麼?」 「回頭再說吧!」楊翠喜顧左右而言他地:「錦兒,你還是把紅氈條拿來。」 「不必,不必!」 「大爺,你也別客氣了。頭一回,就受姨奶奶一個頭吧!」 一個辭、一個讓,虧得有錦兒從中撮弄,場面才不致太尷尬,等草草行了禮,錦兒卻又開口了。 「大爺,你也不能白受這個頭,是不是?」 「是啊!」載振摸著額頭,茫然地問:「我該怎麼著呢?」 楊翠喜與錦兒看他那傻傻的神氣,不由得都「噗哧」一笑,這使得載振更糊塗了。 「大爺,」錦兒終於明說了,「給見面禮兒啊!」 「喔!喔!」載振被提醒了,「事先不知道,沒有預備怎麼辦呢?」 「原是個意思。大爺不拘什麼給一樣,有那麼一回事就行了!」 載振身上掛的小零碎不少,但金錶之類,不是不宜於婦人佩戴,便是禮輕了些。想了一下,把在外國買的一個鑽戒,從小指上卸了下來,拉起楊翠喜的左手,親自替她戴在無名指上。 楊翠喜喜出望外,那枚戒指上的鑽石,足有黃豆那麼大,又經名工切割琢磨,「翻頭」特佳,只要一伸手,沒有一個人不是耀眼生花。楊翠喜不止想過一次,人生在世,能有一天戴上這麼大的一個鑽戒,那就真不算白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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