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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歸州路行營的軍紀很好啊!」呂餘慶故意這樣說;暗中刺了崔彥進、王仁贍一下,用意在讓他們知道慚愧。

  在米光緒,自然是就話答話:「是!」他說:「歸州路的蜀軍,望風投降;大軍亦秋毫無犯。」

  「你可知道,唯其秋毫無犯,才會有望風投降的戰果。你身為軍官,難道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自然知道。只是用兵之道——」

  「這裏不談用兵,只談軍紀。」呂餘慶打斷他的話問:「全師雄叛亂時,你奉派的是什麼任務?」

  這一問,米光緒為難了,很吃力地答道:「奉王都帥之命去招撫。」

  「原來是招撫。」呂餘慶緊接著問:「奉派了這個任務,你總有你達成任務的做法。你說,你是怎麼個打算?」

  「我——」米光緒咽了口唾沫:「我是想,叛亂的人,要臨之以威,才能就範。」

  「這是威力,不是招撫。」

  「原是要恩威並用——」

  「對!」呂餘慶通緊了問:「你施了什麼恩?」

  「我派人跟全師雄說,趕快投降,朝廷會加恩,不但不罪,依舊任用。」

  「全師雄怎麼答覆?」

  「他沒有答覆。」米光緒加重了語氣說:「置之不理,就是抗命不從。所以——」他沒有再說下去。

  「所以你就臨之以威了?」呂餘慶用的是譏刺語氣。

  「在那時,不能不作斷然處置。不錯,我殺了全師雄一族,這是制裁;全師雄也殺了我們的好些兵。」

  呂餘慶冷笑一聲,轉臉問道:「王都帥,你給米光緒的命令,可曾有什麼『制裁』之說?」

  「沒有。」王全斌答道:「我只這樣授權,如果招撫不成,可以相機進剿。」

  「殺那些雖在軍中,並無武器的婦孺老幼,可算得是『進剿』?」

  「那怎麼是?不是!」

  「你聽見沒有?」呂餘慶對米光緒又說:「全師雄叛亂,自有國法制裁,何用你越俎代庖?」

  「當時是事實需要。」米光緒強辯著:「用兵之道,不一而足。」

  「哼!」呂餘慶忍不住有些光火:「你口口聲聲『用兵之道,用兵之道』,以為我不曾讀過兵法?就算我不知兵,你張眼看看,多少知兵的在這裏。你說『用兵之道,不一而足』。我倒要問你,全師雄為少數叛卒所挾持,本無作亂之心,你殺了他的族人,把他逼到叛亂的路上去,這用的是什麼兵?」

  米光緒低下頭去不響了。雖然語塞,但也不曾認罪。堂下觀審的人,便在小聲議論,認為他有取死之道了!

  「我再問你,」呂餘慶的神色更嚴重了:「你納了全師雄的愛女為妾,可有此事?你實說,不許抵賴!」

  「我不賴,是有這事。」米光緒依然強辯:「那是人家自願的」

  「誰!誰自願的?全師雄的女兒?」

  「是!是她家的人。」

  「你殺了她家的人,她家還自願把女兒與你作妾,世上有這種不近情理的事嗎?」

  「參政!」米光緒仿佛要賭神罰咒似地:「確是自願。」

  「強盜殺人,事主家獻上女兒,求強盜刀下留情,那也是自願。」呂餘慶仰身靠在椅子上搖搖頭:「如果你一定要說自願,那全師雄就是你的老丈人,當時為何不來認親?一認親,不就可以化干戈為玉帛了嗎?」

  語聲未終,堂下發出笑聲;東也「噗哧」,西也「噗哧」,頗有人忍俊不禁了。

  堂上的問官,卻都把臉繃得更緊——不是如此,就也會忍不住發笑。當然,只有米光緒不會覺得呂餘慶的話問得有趣,他低著頭吐出一句話來。「我知罪了!求參政念我一路而來。並無過失,從寬治罪。」

  「不行!你犯的罪太嚴重了。」呂餘慶吩咐:「讓他畫供!」

  於是在一旁錄供的刑曹參軍,取了供狀,又拿一支筆,親自下座送到米光緒面前。

  他似乎想強作鎮靜,取過供狀,低頭細看;但堂下看不見。堂上卻清清楚楚發現。他捧著供狀的雙手,已忍不住發抖。

  「錄得對不對?」

  米光緒抬頭望了一下,遲疑地答道:「對,對的。」

  「那就畫供!」

  筆送到他手裏,他抖顫著畫了個歪歪斜斜的花押。刑曹參軍隨即把供狀送上公案,呂餘慶便右手遞了給王全斌。

  王全斌沒有看供狀,卻看著呂餘慶的臉,彼此從眼色取得默契,可以開始宣判了。

  「米光緒!」呂餘慶問道:「你有什麼話交代你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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