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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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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 「你想,你可以裝作不知道這回事,跟李幼文往來。我受了你大嫂的重托,無形中有替她注意你行動的義務,將來你大嫂要知道了,一定會質問我,我怎麼答覆?」 章敬康想想也不錯,秦有守的立場應該是站在蔡雲珠那一邊,現在卻要支持他與李幼文交往,使他不免感到首鼠兩端,確實不好說話。 「唯其如此,你現在對我的支持,才更可貴呀。」他只有這樣說,來表示他的感激。 「嚴格地說,我支持你的戀愛原則——雙方必須互相愛慕。既然你不喜歡蔡雲珠,我們就不必替你拉攏。不過,戀愛雖是情感的行為,但也必須接受理智的約束,所以我也希望你多考慮一下,李幼文是不是理想的對象。」 「她是。」章敬康斷然地說。 「何以見得呢?」 「她美麗、大方、爽朗、聰明……優點太多了!」 「但照你告訴我的情形來看,她也有許多缺點,性子很野,家庭教育也不好,嬌生慣養怕也不能吃苦。這些缺點在戀愛階段易被忽略,等一結婚,就會變得無法容忍,進而造成悲劇。」 「你的話道理是有道理,但現在哪談得到結婚?」 「可是戀愛總有一個目的。你難道相信『結婚是戀愛的墳墓』這句話?」 秦有守詞鋒銳利。他理智上承認秦有守的分析很正確,情感上卻有很大的反感,尤其是那些批評李幼文的話,更使他感到不舒服。 然而無論如何,秦有守在作為一個朋友的立場上,已充分表現了他的善意。章敬康對他不禁有著肅然起敬的感覺。同時,他覺得儘管秦有守跟他在對李幼文的看法上有距離,但既已分享了自己的秘密,他就不能不倚賴他到底,所以索性跟他進一步地討論李幼文。 「學法律的人,分析問題要拿事實來做根據,現在我沒有意見,等李幼文給了你信再說。」 「對!」章敬康滿懷信心地說,「我相信三天之內,她一定會有信來,而且一定會答應跟我通信做朋友。」 誰知道,三個三天都過去了,李幼文仍是音信杳然。 章敬康差不多一天到傳達室去五六次,看有他的信沒有。信是有的,無奈沒有他所盼望的信。一天天過去,他漸漸沉不住氣,信心有些動搖了。 由於日夜焦思,他自己覺得精神相當萎頓。當然,陶清芬也注意到了,不斷問他是否有病。他口中否認,內心卻已警惕起來,只得打起精神,強作笑顏,這樣就更感到痛苦了! 終於,他不能不去找秦有守,希望他能替他分析一下原因,出一個主意。 「戀愛是杯苦酒,你還沒嘗到甜蜜的滋味,就已承受了痛苦,我看不如就此算了吧!」秦有守很懇切地說。 他沒有想到秦有守會這樣勸他,覺得非常洩氣,反刺激起與秦有守所期望的完全不同的效果——加強了追求李幼文的決心。 「我一定要找到她!」接著,他改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希望你能幫我的忙,否則,我也不勉強,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做法。」 秦有守看了他一眼,表情顯得很沉重。他們是坐在「傅園」談話。這時他站了起來,繞著傅斯年先生的墓亭來回地走著,似乎在考慮什麼重要的問題。 慢慢地,他走到章敬康身旁坐下,又歇了一會兒,以緩慢沉著的聲調說:「好,我還是支持你!」 章敬康無言地撫著他的肩,內心充滿了感激,他再一次享受了高貴的友情,而從友情的溫暖中,穩定了正在動搖的信心。 「我們研究一下,」秦有守說,「你所說的『想法與做法』是什麼?」 「她不給我信,我不會去找她?」 「我也這樣想。」秦有守說,「問題是在什麼地方找她,以臺北之大,難道挨門挨戶去訪問不成?」 「這就是我要跟你研究的。」 「我想,大致有一個方向可以搜索。」 「哪個方向?」章敬康很感興奮地問。 「你說你在公共汽車上遇見她兩次,我們假定她這兩次都是回家。」 「對!」章敬康精神一振,「這個假定很合理。這樣看起來,她住在小南門附近?」 「可以這樣推測。」秦有守做了一個贊許的表情,「不過我還可以補充一下,她可能住在小南門到重慶南路三段,南昌街口這一個區域,這樣她由小南門往愛國東路走,以及搭零南路在福州街還未下車,就都可以得到解答了。我猜想她如果搭零南路,以在女子師範下車的可能性最大。」 「我完全同意,從今天開始,就到那個區域去搜索。」 「看她那樣子,可能是在哪個中學的夜間部念書。在夜間部上學,放學的時間,不妨到那裡的幾個公共汽車站去看看。此外,我還有一個辦法,可能有效,暫時不能告訴你。」 「那何必呢?說出來聽聽,不要賣關子了。」 「不是我賣關子,這個方法可能辦不到——如果辦得到一定有結果,辦不到告訴你也沒有用。好在只要兩三天的時間,請你忍耐一下。」 章敬康無可奈何,只能去做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每天下午和晚間,儘量抽出時間到小南門和女子師範一帶去注意每一輛公車的乘客。車到希望無窮,車去希望破滅,平均每五分鐘,情緒波動一次,這一份折磨猶如精神上的絞刑,殘酷無比! 到第三天,一早張開眼來,他就想到秦有守——他那未經宣佈的方法,今天應該有了結果,心中頓時充滿了濃厚的新希望,愉快地吹著口哨起床。 這一家人今天都起得很早,情緒也都特別的好。章老先生養了三年的洋蘭,第一次開花;章敬業奉派到日本去考察的命令,昨天剛下來;陶清芬向來「先全家之憂而憂,後全家之樂而樂」,在廚房裡忙著做早餐,卻是眉舒目展,笑逐顏開。 章敬康第一堂就有課,首先離開愉快的餐桌,搭車到校。課完,正預備去找秦有守,誰知一踏出教室,就看見秦有守在廊下等他。 「沒有課了?」秦有守等他走近時問道。 「上午沒有了。你呢?」 「我也沒有了,特意來找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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