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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姓李?」

  「嗯。」他硬著頭皮回答。

  「是女同學?」

  章敬康心裡一跳。話越問越不對勁了,他不做正面的答覆,只說:「你怎麼知道?」

  「是蔡雲珠說的。」

  「她又怎麼知道?」

  「她到療養院去看過那位李老太太。」稍微停了一下,秦有守又說,「一問那裡的護士,什麼都知道了。」

  章敬康很窘,他也不知道他的秘密到底被戳穿了多少。想了想,只有在秦有守面前說實話,才是比較聰明的辦法。

  於是他說:「我老實告訴你吧,那是李幼文的母親。」

  秦有守仿佛也吃了一驚,怔怔地看著他,好久才說:「我也有些疑心,果然是她!」

  吐露了實話,章敬康的負擔反而減輕了,但要說明過去的一切,仍是件很困難的事,因為中間的變化太複雜了。他只能斷斷續續地一面想一面說,費了許多時間,才把從去年聖誕之前一星期,遇見秦有守的表兄,那位警官趙先生以後,怎樣去拜訪他,證實了李幼文的住址無誤,以及此後的一切遭遇發展,說了個大概。

  「其中有這麼多的花樣,我竟一點都不知道。」秦有守驚訝地說。

  章敬康紅起了臉。「我沒有機會告訴你。」他說。

  「怎樣才叫有機會呢?我們不是常常見面嗎?」

  「對不起!我覺得很抱歉。」

  「現在有個問題,你對李幼文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讓感情自然發展。」

  「說明白些。」

  「既然是自然發展,我也說不明白,將會有怎樣的變化。」

  「你期望著有怎樣的變化呢?」

  章敬康不答,一半是不願回答,一半也是難以回答。

  「你期望著熱戀、結婚,而且李幼文會從太妹變成個賢妻良母!」

  「你怎可以這樣說。」章敬康提出抗議,「你是學法律的,你應該知道,法官不可以用假設的語氣發問。」

  「我現在不是法官,我是你的朋友。」秦有守很冷靜地說道。

  「是朋友就該有同情心,慈悲一些。」

  秦有守笑了:「你好像覺得我是在很嚴厲地審問你,是不是?」

  「確是有這麼一點味道。」

  「那我要檢討。」秦有守說,「也許我的態度你會感到不滿意。但是,如果要你滿意,怕只有贊成你的做法。」

  章敬康聽懂了他的反面的意思。「你是說,你不贊成我現在的做法?」他問。

  「我只贊成你一半,你幫助李幼文的母親,我認為做得非常對。」

  「另一半呢?」

  「你追求李幼文,在我看,是不聰明的。」

  「這話你說過好幾次了,是一個老問題,我們不必再討論。」

  這是斷然拒絕任何勸告的表示,他自己也覺得態度太強硬了些,可是除了內心歉疚以外,他不願再補充什麼話來修正他的態度。

  秦有守自然也有些氣憤,如果不是友誼極深,他應該到此為止,不再多說。但對章敬康應該是一個例外,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他都覺得有耐心規勸他的義務。

  「敬康,做人不是這樣子的。」他用極誠懇的語氣說,「你對李幼文的母親,本來出於一種高度的同情心,可是到後來變成討好李幼文的手段,這動機就不太光明了。」

  「那是兩回事。你應該信得過我。」

  「我信得過,可是別人不相信。」

  「管別人幹什麼?」

  「蔡雲珠你不能不管。」秦有守說,「如果僅僅只是幫助李幼文的母親,那她一定也很樂意的。由於幫助了李幼文的母親,使得李幼文對你產生了更好的印象,這不是蔡雲珠所願意看到的情形。」

  章敬康內心的弱點被擊中了。他也一直感到對不起蔡雲珠,現在經秦有守一說破,證明了他的想法,不是出於個人情感上的癥結,而有一種公認的尺度在衡量著——他是經不起這一尺度來考驗的,考驗的結果,將會證明他不但對蔡雲珠太寡情薄義,甚至以陰險的手段在欺騙她、出賣她,是無恥小人的行徑。

  一想到這兒,他汗流浹背,惶恐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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