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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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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臺,光棍做事不可害朋友。我想先請問,你把這個畜生騙來的時候,有沒有落到人家眼裏?」 「我想沒有。」 「那就再好不過。」孫祥太說,「朋友不是交一天,過一天我再跟老弟臺你細敘;此刻我先要把這個畜生弄走。」 「捆成這個樣子,怎麼樣拿他弄走?你們路上要當心!」 「不要緊!早就預備好了。」 那座園子有道門,開出去就是一條河;「河埠頭」上早就停著一隻烏篷船,是專為了偷運李小毛用的。 要防備的就是出門上船這一段路,總共不過十來步的距離;縱令如此,也還是非常小心,找到一個大蘿筐,將李小毛硬撳在裏面,上面覆一塊草薦,兩個人抬著,踏過跳板,進入船艙;揭開艙板,將李小毛隱藏在裏面。 小張的大功告成了;不過他卻有幾句話要問:「老孫,你拿他弄到哪裏?」 「先找個地方關起來。」孫祥太答道:「照家法處置。」 「是不是要開香堂?」 「當然。」 「甚麼時候開?」 「還有些日子。」孫祥太解釋原因:「像他這種情形,在我們幫裏少有出現;我不但要拿他的『引見師』、『傳道師』邀請到場,還要請幾位有名的『前人』來公議。所以要些日子。」 「老孫,我為啥要問你這些話呢?因為我雖是空子,你們門檻裏的規矩,我也懂得兩三分;像他這樣,不要說是你們幫裏的家法,就是朝廷的王法也不容。不過,受了死罪,不能再受活罪;這件事我總算插腳在裏頭,他的日子短。我不必多說:既然日子還長,他吃苦頭,我良心上過不去。」 孫祥太到底是江湖人物,過節上極其明白,聽小張說到後來,連連點頭,「老弟臺,你該當有這番交代;我當然亦不敢不從命,你請放心好了。這段日子,我決不難為他,好酒好肉養他;他如果腦筋清楚,就會曉得,遲早逃不出家法;倒是幸虧遇到你,總算臨死以前還有幾天好日子過。」他又說,「憑你這番意思,照道理我現在就應該拿這個畜生的繩子解開。不過沿途還有幾道關卡;就怕我們做光棍,他倒做了半吊子,驚官動府,牽出你老弟臺來,教我們怎麼交代?」 「我知道,我知道。」小張放心了,拱拱手說:「你請吧!我上岸了。」 相送出艙,孫祥太親自扶他過跳板,等踏上岸,他又拉住小張說道:「我一時還不走;住在拱宸橋,過幾天我再來看你,老弟臺,你還有啥吩咐?」 小張一楞,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何用意;想一想才明白,是問小張索何報酬? 「沒有別的;有件事不知道能說不能說?」 「笑話!你儘管說。」 「你們幫裏的各種規矩花樣,好不好詳詳細細講給我聽聽?」小張緊接著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好奇。」 「這一層……」孫祥太沉吟著——小張裝糊塗不作聲;逼得他只能答允:「照規矩,這就算『爬灰倒籠』,不過老弟臺幫我們清理門戶,情形不同。這樣,過兩三天,我來邀你吃杯酒細談。」 *** 小張所以對清幫的底細瞭解得如此之深,就是這個緣故。然而劉不才此時所感興趣的,卻還是李小毛。 「李小毛這件事,我還沒有弄明白。」劉不才問道:「那個趙正濤是甚麼人?」 「是孫祥太的徒弟。」 「這就不對了!既然是李小毛的同門,沒有不認識的道理;怎麼會去上這樣子一個大當?」 「這話問得有道理。不過其中有個說法。趙正濤是孫祥太新收的徒弟,頭一天遞『小條子』;第二天就『開小香堂』,說起來還是『帶毛僧』……」 「慢來,慢來!你講的這些名堂,是啥意思?先說給我聽聽。」 遞「小條子」是幫中的俗稱,正式名稱為「投小帖」,是清幫中從師的第一步;介紹人代投小帖,經本師同意,選定吉日「開小香堂」,錄為「記名弟子」,叫做「帶毛僧」,好比和尚尚未剃度,留著頭髮,稱為頭陀或行者,是一樣的意思。 小張解釋過後,接著又說:「照道理,這種情形在幫裏是瞞不住人的;就因為李小毛勾搭師娘這種事,做得太絕,動了公憤,都不願意理他。孫祥太已經通知各幫,有這樣一個忤逆徒弟,已不算安清;所以也沒有人肯違幫規,倒籠放水去告訴他。」 劉不才聽他這段話,大有感慨,「這倒是惡人的一個榜樣。凡事總要留幾分餘地,一走絕了,人人不理,等於睜眼瞎子。」他停了一下又問,「以後呢?拿李小毛怎麼處置?」 「那倒不曉得。我跟孫祥太有十天沒有碰頭了,只曉得他還住在拱宸橋。你喜歡打聽這件事等我明天問他。」 這一夜劉不才跟小張談到天亮才睡;約好吃過午飯,專程去訪孫祥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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