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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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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密室,裝寂報告一個剛自留守府得來的消息:「劉武周從雁門關發兵了!」 李世民一驚,「是攻太原?」他問。 「不像攻太原,是取樓煩。」樓煩在太原西北,那裏也有一所離宮,名為「汾陽宮」。 「劉武周跟突厥有勾結,這要引起了外患,是一件可慮之事。」李世民不安地說,「我父親怎麼說?」 「他認為機會快到了!要我來告訴你,特別沉著,不可輕舉妄動,一切聽他的意思。」 「留守,留守是怎麼個意思?」劉文靜興奮地問。 「現在還不能決定,要看劉武周的動態。」裴寂又重申李淵的指示:「總之,記住一句話,特別沉著,一切聽他的意思。」 因為有「不可輕舉妄動」的告誡,增兵巡河,相機南渡的計劃,自然是打消了。李世民每天照舊在劉文靜那裏飲酒下棋,在表面平靜的生活中,密切注意著劉武周的動態。 由於得了突厥所援助的大批好馬,劉武周進兵神速,攻下樓煩,盤踞汾陽宮——那裏有五百宮女,劉武周把她們當做禮物,送給了突厥。但是,他卻不敢南下攻擊太原,因為他知道李家父子不是好惹的。 在劉武周一進雁門,李淵就下令整頓城防,準備堅守─而這祗是做給王威和高君雅看的一種姿態。等聽說汾陽宮的五百宮女,哭哭啼啼,將要出關時,他下令召集守將牧令會議。 以副留守王威、高君雅為首,晉陽宮監副裴寂、晉陽令劉文靜,以及各軍郎將、校尉都奉召到了留守府大堂;李世民並無官職,祗能在暖閣屏後,悄悄傍聽。 李淵全副戎裝,出臨大堂,等部屬分班參拜完畢,他站起身來,徐徐說道:「劉武周自雁門進窺,攻佔樓煩,盤踞離宮;我是太原留守,如果放縱劉武周,不加誅討,這是輕棄守土之責,其罪當死。可是發兵得要有詔令;皇帝遠在江都,一來一往,緩不濟急。諸位看,我應該怎麼辦?」 滿堂靜寂無聲,祗見大家面面相覷,有的拿不出主意;有主意的自覺不便首先發言;還有些人在沒有想主意以前,先要研究一下留守作此徵詢的用意何在?如王威和高君雅就是這樣的想法。 「寇勢日逼,要及早為計。」李淵又說,「諸位有話儘管說,無庸顧忌。」說著,視線射向兩位副留守,示意他們率先發言,作為倡導。 王威和高君雅還未開口,人叢中冒出一個響亮的聲音:「為了國家的利益,留守應該專斷獨行。」這先意承志的人,是司馬劉政會。 有人一開了頭,跟著說話的人便多了:「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留守負專閫之寄,理當發兵討賊。」第二個說。 「事機緊迫,延誤不得了!」第三個說。 「是的。」第四個說:「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我們願效前驅。」 於是議論紛紛,爭相獻策,卻沒有一個主張保守慎重的。王威和高君雅眼見士氣如此,不便提出異議,兩人對看一眼,取得了默契。 「留守!」王威作了一個結論:「大家的看法都差不多,以早日剿滅亂賊為上策。我想,可以一面上奏,一面發兵。這樣雙管齊下,君命戎機都可以兼顧了。」 「高明得很!」李淵點點頭,轉臉問高君雅:「君雅兄的意思呢?」 「自然要迅赴戎機。」 「那麼,我決定照兩位的意思來辦。」李湄面對所屬,提高了聲音說:「諸位的意見都是一致的,我以諸位的意見為意見。不過雖說迅赴戎機,卻也不可輕率,總期事出萬全,一鼓盪平,才不致於讓劉武周四處竄擾,為害民間。諸位回去,立即備戰,一切進剿方略,我跟兩位副留守商量停當,另有後命!」 會議散後,李淵跟王威和高君雅商量,認為既要防守太原和晉北各地,又要出動大軍進剿,兵力還不夠充分,需要招募補充。留守是主帥,而且話也有理由,王威和高君雅自然表示同意。 於是,招兵的告示,貼得到處都是;劉文靜又奉了李世民的命令,多方策動,所以應募的壯丁,絡繹不絕。由於晉陽宮庫藏的富饒,糧餉被服,可以作充分的供應;但李世民的眼光看得遠,並不因一時供應無缺便疏於籌劃,仍在多方勸募捐輸,太原城內的各類工匠及貧家小戶,紛紛投入軍需採辦之中,造成了極繁榮的市面。 這種情形,李靖很快地知道了;同時,虯髯客也知道了——他在洛水指揮作戰,受了箭傷,李密把他護送回來,正由張出塵照料著在療養。 在虯髯客指揮之下,跨洛水抗東西二軍的戰役,打得很好;劉仁恭一看形勢不妙,退保東都洛陽。洛陽的城池堅固,一時攻打不下,戰事成了對峙膠著的局面。 雖在病中,虯髯客仍不顧張出塵的勸阻,經常邀李靖來研究大局,一談總是通宵。李靖的看法是:洛陽,論守不如四塞之國的長安;論戰不如四通之地的大梁,但不得洛陽,長安和大梁的重要性將大大地減低,所以洛陽為天下之咽喉,不得此地,攻下潼關亦不能發生太大的作用。 而現在情況不同了,太原已有起兵的準備,一出河東,王長諧開關相迎,「那會搞成怎麼個窘相?」張出塵焦灼地問。 「西阻潼關,東絕河洛,成了孤立之勢,就算別人不來攻你,自生自滅也維持不到多少時候。」虯髯客以尊重的口氣,轉臉問一句:「藥師是這樣吧?」 「是再也明白不過的事!」李靖點點頭,「目前最大的關鍵在洛陽;洛陽一下,首尾相連,聲勢完全不同了!」 虯髯客久久無語,然後長嘆一聲,不勝黯然低徊似地。 那種近乎英雄末路的神情,出現在爭強好勝豪邁飄忽的虯髯客的臉上,特別能引起人的傷感,「三哥,三哥!」張出塵憐痛地喊著,「你怎麼了?」 「唉!」虯髯客撫著左臂的箭傷說:「我看錯了人!」 張出塵一驚,急急問道:「誰?李密?」虯髯客點點頭:「他不肯出死力打洛陽。」 「為甚麼?」 「為了保全他自己的實力。他準備自建尊號稱『魏公』……」 「這樣說,不是背叛三哥嗎?」張出塵失聲驚呼。 虯髯客不響,李靖也不響。空氣僵硬沉重得使她的呼吸都覺得困難了。 最冷靜的還是李靖,「洛口雖富庶,但一隅之地,李密也做不出大事來!」他看著虯髯客說° 「人,祗要有了私心,一切行事,便往往有乖常理了!」虯髯客停了一下,又說:「我曾跟他說,如果洛陽一時拿不下來,不必虛耗時間;間道越過洛陽,會合一起,西取長安。他還是不肯。」 「總有個理由吧?」 「他說他的部卒都是山東人,洛陽不下,不肯深入關中。」 「哼!」李靖冷笑一聲,搖搖頭,甚麼話也不想說。 倒是張出塵提出了極其扼要的一問:「那麼,三哥現在對李密到底持甚麼態度呢?」 「他說他先建尊號,祗是為了易於號召齊魯兩淮的義師;稱『公』而不稱『王』,是準備將來擁戴我登大位。這番話,表面很動聽,我不便有別的表示。而且,我絕對不願見我內部有分裂的情形出現,所以等傷勢稍好,我還要到洛口去,跟他澈底談一談。」 「談當然可以談。」李靖接著他的話說:「但一方面也要早自為計。」 「你的話一點不錯。」虯髯客停了一下,臉上重現堅毅之色,「我的想法是這樣,李密既那樣說,我就算他的話是有誠意的,一方面我仍舊要親自去督戰談判;另一方面,我希望你想辦法加強我的地位,我說話才有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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