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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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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公,可有京中的消息?」 「我不知道客山兄是指那一方面?只聽說皇上月初在南苑行圍受了寒,聖躬不豫;十一月十五冬至;南郊大典特派雍親王恭代行禮。看上去病勢好像不輕。」 「喔,還有南郊大典雍親王恭代這件事?」這時是李果困惑了。 「是的!不錯。」莽鵠立問道:「客山兄提到這上頭,必有緣故?」 「樹公,」李果親手挪動凳子,靠近了主人說:「有個消息,是摺差帶回來的,說龍馭上賓了——」 莽鵠立大吃一驚,但也相當沉著;不肯開口打斷李果的話,只豎起耳朵,很用心地聽他講完暢春園「出大事」,京城九門皆閉可能發生了奪位之爭的消息;以及推測可能是雍親王取得了皇位的理由。 「這真是無大不大的大事了!」莽鵠立說:「我還是第一回聽見這個消息。」 李果難免失望,不由得就說:「原以為樹公在往來要津,必有更詳細的消息。」 「也許消息已經有了,只是沒有去打聽。」莽鵠立向外高聲一喊,將聽差喚來說道:「你拿我的名片,叫人到『急遞舖』跟管驛馬的人說,有京裏來的公差,不管屬於那個衙門,只要是十一月十四離京的;都帶了來,我有話問。」 「是!」 「慢著!」莽鵠立又說:「你在門上守著,『急遞舖』有差人送來,好好管他的茶飯;一面趕緊來報。」 等聽差一走,李果已想好了幾句話要問:「樹公,你看雍親王得位這一層,有幾分可信?」 「很難說。恂郡王會繼承大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過,皇上特派雍親王祀天,似乎又有深意。」 李果不作聲。他原先的想法動搖了;原以為雍親王如果得位,必是不由正道而奪得的,如今既有南郊代祀之命;而十一月十三又還在齋所齋戒之中,雍親王根本不在暢春園,何能參預奪位之爭?看起來似乎是皇帝變了主意了。 「客山兄」,莽鵠立問:「你見過雍親王沒有?」 「他隨駕南巡的時候,見過一次;不過遙瞻,認不真切,而且時隔多年,形象也模糊了。」 莽鵠立點一點頭,「等我想一想。」他思索了一會。矍然說道:「我想起來了。」 李果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只靜靜地看著;只見他喚來聽差,將重疊著的畫箱挪開,在最底下的一隻箱子中取出來一個軟裱的手卷;然後示意聽差離去,方將手卷展開。 「客山兄,也許這就是御容了!」 李果這才明白,是讓他看雍親王的畫像。畫是絹本,上方題七個篆字:「破塵居士行樂圖」;畫中立像,作宋人服飾,手拈一串唸珠。戴的是一頂浩然巾,鬢間所露的頭髮,與眾不同,李果不由得定睛細看。 「雍親王是鬈髮?」 「不錯!」莽鵠立答說,「天生的鬈髮。」 於是李果目光注視在面貌上,眼小、眉細、一張瘦削的臉,配上薄嘴唇與長、小而扁的鼻子,與兩撇自唇角下垂的八字鬍子,令人有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 「這是樹公的手筆?」 「是的。」莽鵠立說:「四年前畫的。我替好幾位阿哥畫過像;唯獨這一張最費經營。」 「喔!」李果率直請求:「乞道其故。」 「你總看得出來!」莽鵠立放低了聲音說:「這是陰險一路的相貌,只要對他的眼神跟一條鼻子有了把握,本不難著筆;但那一來,我就一定得罪了雍親王。」 「是!」李果試探著問:「是說,讓人一望而之是個極陰險的人?」 「對了!他那雙眼是三角眼;豈是王者相?但畫的不像也不行;煞費經營者在此。」 「那麼,這張相,他自己滿意不滿意呢?」 「還好!」 「破塵居士是雍親王的別號?」 「是的。」莽鵠立說:「看這個別號,再看這串念珠,你就知道他所好的是什麼!」 「好佛?」 「對。」 「這不是跟皇上有點格格不入了嗎?」 「皇上海量淵宏,信佛也好,信道也好,信耶穌教也好,只要不悖倫常大道,概不干涉。」 「這樣說,雍親王跟那些西洋教士並無往來?」 「不錯!」莽鵠立說:「雍親王最恨西洋教士。」 「聽說九阿哥通西洋文字;雍親王跟他自然不和?」 「何消說得!不過,雍親王最忌最恨的是這一位。」莽鵠立伸出姆指與食指,做了個「八」的手勢。 就這一個手勢,使得李果憂心忡忡了。李煦一向倚「八貝勒」胤禩為奧援;果然是雍親王做了皇帝,對接近胤禩的人,自然不會有好感。而以他的氣量之狹,倘無好感,必然不容;李煦危乎殆哉了。 再往深一層去想,如果他是真心愛護幼弟恂郡王;那麼推屋烏之愛,豈有最恨全力支持恂郡王的八貝勒之理?然則最忌最恨的緣故,正就是因為八貝勒擁護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同母幼弟! 情勢很明顯了!李果在心裏想,京中緊閉九城,束甲相攻,定是雍親王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居然勾結了隆科多,奪得皇位;而八貝勒、至少還有誠親王與「九貝子」胤禟,正合在一起,反對雍親王「篡位」。 就這樣談到夜深人倦,急遞舖中始終沒有消息,只好罷飲歸寢;卻以心中有事,輾轉反側,一夜不能安枕。 睡到近午方醒,主人家的聽差已伺候多時;等他漱洗剛畢,只見莽鵠立腳步匆匆,一進門便說:「客山兄,有消息了!」 「喔!」李果先仔細看一看他的臉色,卻有些深沉莫測得模樣,便即刻問道:「如何?」 「果如所言。」 李果的心往下一沉,但還希望能證明這一消息並非完全確實,所以請問來源。 「是浙江駐京的提塘官,有緊要摺件送回杭州,路過這裏,親口告訴我的。」莽鵠立又說:「他是十一月十五出京的,大事已經定了。」 「喔!」李果有無數疑問,不知先說那一句。 莽鵠立看出他的心意;索性給他一個機會:「我正留這個武官在吃飯,你如果有話要問,不妨跟他見個面。不過,怕不能細談。」 「好,好!」李果正中下懷,「我只問幾句話就夠了。」 於是主人引導著客人去看另一個硬攔了來的新客;浙江駐京提塘官。此人姓王,本職是千總;由浙江巡撫咨請兵部派委,長駐京城,專門料理本省奏摺。各省的提塘官,很少親自「跑摺子」;王千總此時親自出京,星夜馳回杭州,自然是有極緊要的公事,需要面報浙江巡撫。只是事不干己,不便動問;就問,人家亦決不會透露。不過,李果亦猜想得到,十之八九是報告宮中所出的大事。 王千總剛吃完飯在喝茶;莽鵠立為李果引見之後說道:「浙江已經在眼前了,不必急!好好息一息。」 「多謝大人,今天一定要趕到嘉興;明天中午要到杭州。」 「來得及,來得及!」莽鵠立向李果使個眼色,示意他珍惜辰光。 於是李果問道:「王千總是那天出京的?」 「十一月十五一大早」 「京裏的九門不都關了嗎?」 「是的,我走的時候還關著。」王千總說:「我是步軍統領衙門知道我有要緊公事,特為放我出來的。」 「喔,如今是雍親王當了皇上?」 「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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