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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對了!不過這話他只能放在心裏。」

  「是,是!」方觀承又問:「中堂還有甚麼話要我轉達。」

  「就是這些。倒是有句話,我要問你,你是願意從軍,還是留京?」

  方觀承毫不考慮地答說:「我早跟中堂回過了。」

  方觀承在正定就跟鄂爾泰說過,有機會願到軍前效力;平郡王出鎮邊疆,事實上也少不了他這麼一個親信。但鄂爾泰卻另有想法,很希望能將他留下來,這得費一番說服的工夫,而且此刻便須開口;否則先跟平郡王有了約,面奏請調,事情就難挽回了。

  於是他想了一下說:「男兒志在四方;平郡王也不能沒有你,不過,內外相維,事同一體,從大處著眼,你仍舊在軍機處行走,亦無異在前方襄助平郡王。問亭,你能不能再考慮?」

  只要於平郡王有益,方觀承覺得在那裏都一樣;不過,他還不明白鄂爾泰的用意,因而問道:「中堂是怎麼一個意思,請明示。」

  看他意向有些活動了,鄂爾泰覺得不妨開誠布公地談:「我說老實話,我在這裏也差不多把你看成左右手了。這一點,我想你總也體會得到。」

  「是!蒙中堂不棄,多方栽培,觀承豈能不知?倘能兼籌並顧,觀承個人的出處無所謂。」

  「你有此開闊的襟懷,事情就好辦了。我的打算,正是兼籌並顧。」鄂爾泰放低了聲音說:「張中堂一直是翰林院掌院,他要調人到軍機處來,很方便;我就只有仰仗你了。」

  方觀承聽出鄂爾泰是含蓄的說法;意中軍機處大都是張廷玉的私人,如果少了他,更覺孤立無援。意會到此,方觀承雖有同情,亦生警惕,怕將來鄂張在權勢上有所爭奪時,捲入漩渦。

  「問亭,」鄂爾泰緊接著又說:「你跟張中堂是小同鄉。我想有你在這裏,我跟張中堂的意見,比較容易調和,這是一;張中堂已經准假,十月裏回桐城,大概半年才能回來,我的肩仔又加重了,格外要有得力的幫手,真正少不得你,這是二。至於平郡王那方面,有你在軍機處,他也方便得多。你想呢?」

  這也是含蓄的話。鄂爾泰是在暗示,平郡王在前方,對朝廷不免隔膜;有些事既不能公然形之於上諭,亦不便私下通函,有方觀承在,鄂爾泰便可透過他跟平郡王取得聯絡。這無異替平郡王在機要之地安下耳目,是很要緊的一件事。

  「中堂真個是兼籌並顧,面面俱到。觀承遵從中堂的意思就是了。」

  「好!咱們就這麼說定了。你把我的意思跟平郡王好好談一談。」

  「是。」

  「還有件事。定邊大將軍派出以後,要頒一道勅諭;這跟平郡王的權責頗有關係,我想不如你去擬好了交給我,得便面奏皇上,一准就發,豈不省事?」

  這就是鄂爾泰在照應平郡王。這道勅諭規定授權的範圍,就像宋朝宰相「大拜」的「宣麻」那樣,一語出入,關係甚大。鄂爾泰讓他來擬,便儘可照平郡王的希望來寫,真所謂「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於是方觀承很鄭重地答說:「中堂的美意,平郡王一定也是心感的。」接著他又試探著問:「中堂看,便宜行事之處,可以提到怎麼樣一個等級?」

  鄂爾泰想了一下答說:「文官四品以下;武官三品以下。」

  這一問一答,大致已確定了在定邊大將軍管轄範圍之內,文官知府以下;旗營參領以下;綠營參將以下,若有過失,大至死罪亦不必先行奏准,可以軍法從事。這威權不能說不重了。

  平郡王孝母;感於鄂爾泰的盛意,特為帶了方觀承到上房去見太福晉,當面陳述皇帝為平郡王所批的流年。

  王公府第都經常有星相之士出入,平郡王的流年如何,太福晉已聽過不止一遍了。但出於睿鑑硃批,自然格外重視;也格外覺得安慰。

  不過疑義也不是沒有,「方先生,」太福晉問,「聽說你對星命也很精通,是不是?」

  「不敢說精通;大致都懂而已。」

  「郡王的流年,皇上提到驛馬沒有?」

  「這可不知道了。鄂中堂沒有跟我說。」方觀承想了一下說:「似乎應該提到的,也許是鄂中堂忘了告訴我了。」

  於是太福晉轉臉對平郡王說:「趕明兒個,你倒問問鄂中堂看。」

  「不必問他。」福靖在一旁接口:「等皇上召見大哥的時候,自己就會說。」

  太福晉沒有理他,只關照平郡王:「你把這件事記在心裏。」接著又問方觀承:「方先生,白雲觀的林道士,說郡王明年走驛馬運;又說甚麼『馬頭帶劍、出鎮邊疆』;又有的說不是,不過明年是一步極好的運,卻不假。方先生,你看呢?」

  方觀承想了一下答說:「都不錯。小王爺生在戊子年,明年是甲寅,子逢寅是驛馬。行的又是財運,驛馬喜財,所謂『馬奔財鄉,發如猛虎』,小王爺行財運而適逢驛馬必是上好的運。」

  太福晉連連點頭,「方先生講得比林道士明白,我這才算懂了。」她又問說:「那麼『馬頭帶劍』呢?那是什麼回事?」

  「是這樣。」方觀承一面想,一面答說:「天干配合十二地支,也就是一年的十二個月,成旺弱之局,盛極必衰、剝極必復,循環相生;最旺的一個支稱為『陽刃』;這個刃就是『馬頭帶劍』的劍。甲年遇寅為『祿』,在刃前一位,方興未艾,在小王爺的行運來說,應該算作『馬頭帶劍』;因為五行同生同死,甲乙皆木,『木官在寅』,官是『臨官』的簡稱,也就是『陽刃』的刃。」

  「講得好,講得好!」太福晉大為稱道;但還有最後的一個疑問索解,「方先生,既然明年甲寅才走驛馬運,怎麼今年就應了『馬頭帶劍』這句話呢?」

  這不難回答,方觀承脫口答道:「凡是福命,好運都走在前頭,所謂『迎運即發』。小王爺過了生日,就會走明年的運了。皇上都是仔細算過的。」

  這個解釋亦能言之成理,太福晉欣然接受,對皇帝所作的預言,更是深信不疑,自語似地說:「看起來到雍正十四年,一定能夠得勝回朝。」

  「不但得勝回朝,」方觀承忍不住說:「還有加官晉爵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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