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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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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替王爺銳了吧,既然是清朝的官,就不是明太祖的子孫。是不是?」 這才真到了一言可以決生死的地步,如果他答一聲「不錯」;而老劉是李衛派出來偵緝的人,那末他馬上就會有被捕的危險。馮大瑞心想,看樣子難逃劫數,只好硬著頭皮往前闖了過去再說。 「老劉,我不大懂你的話。」馮大瑞突生急智:「我是說,他如果是明朝的官,怎麼能活到今天?順治十八年、康熙六十一年、加上雍正十一年,你算算該多少年?還能有明朝的官兒活到今天?」 這樣不知所云地一胡扯,老劉微微一笑,問一句:「王爺,你想不想知道這位朱侯爺的來歷?」 如何不想?不過馮大瑞不願顯得太關切,便看一看夕陽,「時候還早。」,他說:「閒著也是閒著,不妨聊聊。」 於是老劉舉壺替他斟茶,從那手勢中看得出來,此人身在「洪門」。馮大瑞懂他們的規矩,但清洪有時異途;有時一家,不宜輕露行藏,所以只點點頭,別無表示。 「老皇在日,常說清朝不但沒有奪明朝的天下,而且替明朝報了仇。」老劉用手向昌平州一指:「當初李自成拿崇禎皇帝、皇后的棺材,往昌平州衙門一送;地方官總算很有良心,拿兩口棺材跟田貴妃葬在一處。清朝照十二陵一樣看待。到了康熙三十八年,南巡祭明孝陵,老皇打算找出明太祖的子孫來頂香烟;那知道真正找到了,倒又說是假的。這段掌故,也有二十多年了;王爺知道不知道?」 「不就是朱三太子那一案嗎?」 「不錯,就是那一案。」老劉又說:「明明真的,偏偏說成假的。王爺,你說這是甚麼意思?」 「我不懂。」馮大瑞搖搖頭。 「很容易明白。不說是假的,怎麼殺他?殺他的罪名是冒充朱三太子。由此可見,康熙三十八年說要找明太祖的子孫來頂香烟,原意就是要騙朱三太子出頭。王爺,我的話說得夠明白了。」 從他的神色中去看,最後那句話不是解釋那段掌故,而是表明了他的身份跟態度;示人以誠,不必疑忌。馮大瑞久行江湖,先就猜到老劉若非李衛的鷹犬,便是約會之人派來先作試探的前哨。如今可以大致確定,屬於後者。 既然如此,就不必再一味閃避;不然越繞越遠,難以湊合。 因而想一想說道:「照此說來,那正定府知府只怕不是明太祖的子孫;他才是冒充姓朱。」 老劉欣悅地笑了,「王爺總算明白了。」他說:「如果有機會遇到這位朱侯爺,你老會另眼相看吧?」 這是提醒他要防備延恩侯府的人,馮大瑞深深點頭,然後又問:「王府呢?怎麼說『要到王府,只有到龍泉寺?』」 「求雨都到龍泉寺,因為龍王在那裏。有龍王的地方,不就是王府嗎?」 「原來如此!」馮大瑞問:「今晚的酒到王府裏去喝,來得及嗎?」 「一共十五里路,怎麼來不及?」老劉起身說道:「請略坐一坐,我去找牲口。」 說罷起身,須臾消失在野茶館後面。馮大瑞便喝著茶回想與老劉談話的經過,心裏不斷在琢磨,是將來意據實而言呢;還是到了龍泉寺再說? 躊躇未定之際,老劉已經回來了,左手牽著一匹毛片烏黑閃亮、精壯非凡的白鼻驢;右手提著一個極大的酒葫蘆。見了馮大瑞將酒葫蘆一揚,大聲說道:「五斤蓮花白,夠王爺你喝的了。」 馮大瑞心中一動,隨即接口:「別叫我王爺!」 「那末叫你甚麼?」 「你倒猜上一猜!」 老劉微笑著不作聲,將韁繩往黑驢身上一撂,驢子隨即站住;只見他拿酒葫蘆掛在皮鞍的「判官頭」,轉身而去,將馮大瑞的馬牽了過來。 「不敢當,不敢當!」馮大瑞急忙迎了上去:「我自己來。」 「別客氣。馮大爺是貴客;請上馬吧!」 人家連姓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馮大瑞拱拱手說道:「這麼說,是黃二爺請你來接的?」 「對了,黃二爺在等著你老呢。請吧!」 「是,是;請問還約了些甚麼人?」 「滄州的強鏢頭。」老劉問道:「馮大爺認識他不?」 「是強永年不是?我跟他是同行,很熟的。」馮大瑞又問:「還有呢?」 「就你們兩位。」 於是馮大瑞扳鞍上馬;老劉也上了驢子,在前引路。沿著一條清溪,往東而行;地勢漸高,炎暑漸消。到得龍王山龍泉寺;老劉勒住韁繩,卻不下騎。 「馮大爺,」他問:「是在這裏歇歇腳,喝碗茶呢;還是一直就上龍王廟?」 聽得這一說,馮大瑞抬頭仰望,才看到山頂上有座孤零零的廟;當即問道:「黃二爺在龍王廟?」 老劉說:「是的。」 「那就一直上去吧!」 山道很仄,不容並騎;老劉的那匹黑驢,似乎是去慣了的,蹄聲得得,一會兒就聽不見了。馮大瑞緊緊追隨,到得龍王廟前,見老劉已跟約他來會的東道主在等著了。 等老劉上前拉住嚼環,馮大瑞一躍下馬,口中喊一聲:「黃師叔!」隨即屈膝請安。 此人就是所謂「黃二爺」。單名一個象字,別號潤生;生得長大白皙,一貌堂堂,外號跟水滸上的盧俊義相同,叫做玉麒麟。在他家鄉江蘇鎮江,設一個練武的場子,表面教拳為業;其實是漕幫的一處招賢結友的會館。他在漕幫屬於「二房」,比馮大瑞長一輩,所以叫他「師叔」。 「大瑞,」黃象指著老劉問:「你們敘過沒有?」 「敘」是敘同道之誼;馮大瑞一直到臨上馬時才知道是「自己人」,便即答說:「還來不及敘吶。」 「你們輩分相同;他行三。」 馮大瑞隨即改口稱「劉三哥」。這時強永年也出現了;平常只知是同行,此刻才知道是同道,更想不到的是,強永年比他還小一輩。 「馮師叔,」強永年說:「當著師祖在這裏,我有一句話要請示,大家都知道我們是同行;如果一改稱呼,別人問起來,馮某人怎麼比你長了一輩,這話該怎麼說?」 很顯然的,一說就洩露了漕幫的身份;馮大瑞毫不遲疑地答說:「我們的稱呼不改,我仍舊叫你強二哥,你仍舊叫我大瑞好了。」 「是。」強永年轉臉問黃象:「師祖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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