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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她在那兒?」

  「太太屋子裏。」

  這一說,曹雪芹恍然大悟,「喔,喔,好。」他想了一下說:「得把老何找來才玩得成。」

  於是小丫頭去找何謹。書房裏搭開桌子,找出「陞官圖」與骰子,等把何謹找了來,與曹雪芹對坐;一面是錦兒,一面是杏香與翠寶。

  「我先把規矩說一說。」曹雪芹手握四粒骰子,拿一粒擺在青花大碗裏,指著紅四說道:「雙四為德,雙六為才,雙五為功,雙三為良,雙二為由,雙么是贓;三四五六各為穿花。千萬別貪贓!」

  「三個呢?」錦兒問。

  「加倍。雙四就是二德,其餘類推。」

  「有紅免贓。」何謹插了一句嘴。

  「對,有紅免贓,譬如三個么,有個紅就不算了。」曹雪芹問:「咱們怎麼玩法?應該來點兒彩吧?」

  「當然。」錦兒說道:「賭輸贏就應該下彩才好玩。」

  於是說定了彩金的數目,派好籌碼,各出公注一百,交何謹掌管。先比骰子點數,錦兒得了一個六點,開手起擲。

  「老何,」她握著骰子問道:「擲個甚麼點子好?」

  「當然是四德。」

  「四個紅就是四德。」曹雪芹說:「錦兒姊,你千萬別擲四紅,不好玩。」

  「怎麼呢?」

  「四德封衍聖公,『大賀』;你就淨等著收賀錢,看別人玩吧!」

  「甚麼叫『大賀』?」

  「就是告老還鄉。」

  「我才不!我還不老,還甚麼鄉?」錦兒又問:「此外擲個甚麼點子好?」

  「德、才、功都好。」何謹答說:「就別擲良、由,那是磕頭蟲。」

  「這又是甚麼講究?」

  「譬如一良是『供士』,下一把再挪個良、由去當未入流的典史,不是磕頭蟲是甚麼?」何謹又說:「起手寧願擲贓也別擲良由;擲贓是『儒士』還可以入正途;一擲良由,除非後來有奇遇,不然就輸定了。」

  「好!」錦兒使勁一擲,口中喝道:「別來良由!」

  骰子轉定了,大家定睛一看,除了錦兒與何謹,無不大笑;兩個三、兩個二,正是一良一由。

  「我怎麼這麼倒楣啊?」錦兒氣鼓鼓地說:「不要甚麼,偏來甚麼!」

  「慢來,慢來!錦兒奶奶,你真是得福不知。」何謹慢吞吞地說:「素二對『鴻博』!」

  「啊,啊!」曹雪芹被提醒了,「兩對見紅叫紅二對;不見紅叫素二對,起手素二對『鴻博』,恭喜,恭喜!」說著將注有錦字的名牌,置在「鴻博」這一欄上。

  接下來該何謹,擲了三個兩點,出身是天文生,入欽天監供職,「註定終身!」他自我解嘲地說:「每日裏觀星望月,吃碗安閒茶飯;運氣好搶個頭賀也不壞。翠姨,該你了。」

  翠寶擲個雙四,是生員;杏香是雙六監生,都上了「正途」。等輪到曹雪芹,立即為視線所集;因為雖是遊戲,亦可視作來年休咎的預兆,尤其是他正準備求取功名,便更為眾人所關心了。

  這一下,害得曹雪芹也沉不住氣;他站起身來,將四粒骰子握在掌中搖著,看一看大家的臉色,突然使勁一擲,口中喝道:「我也來個素二對鴻博!」

  那知使的勁過大,一粒骰子跳出碗外,「停科」一次;「欲速則不達!」何謹說道:「芹官,慢慢來!」

  「你們聽見沒有?」曹雪芹看著杏香說:「你們別催我,功名前定,急不得!」

  「急是急不得,不過,」錦兒接口,「你要是平時多用用功,不是急來抱佛腳,心浮氣躁,就不會出意外了。」

  說著,她隨手擲了一把,三個六算二才;應「博學鴻詞」制科,多才當然是好事,一才授職翰林院檢討,再一才升為編修,這是「陞官圖」中最好的出身,升遷快、差使多,具有入閣拜相的資格;在仕途中亦是如此。

  這一輪,曹雪芹「停科」,由杏香跳到錦兒,兩個六兩個三,一才升為侍讀,一良是個「起居注」的差使,亦就是以侍讀而兼「日講起居注官」。

  「好快!」曹雪芹感慨地說:「我沒有出身,錦兒姊倒是能夠專摺言事的天子近臣了。」

  不但錦兒,翠寶與杏香亦歷經鄉試、會試,一個是三甲點為翰林院庶吉士;一個是「榜下即用」的縣官。等曹雪芹拿起骰子時,何謹安慰他說:「大器晚成,這一把一定是好的。只要是走正途,也許來個連中三元,亦未可知。」

  結果擲了個雙五,曹雪芹與何謹相視而笑;錦兒急急問道:「是甚麼?是甚麼?」

  「就是我現在的身分:『官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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