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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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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古應春一面想,一面說:「無非不要太過分的意思,福不要享盡。」 「對,不過那一來就根本談不到享福了。你只要有這樣子一個念頭在心裏,喝口茶、吃口飯都要想一想,是不是太過分?做人做到這個地步,還有啥味道?」 古應春覺得他多少是詭辯,但駁不倒他,只好發問:「那末,小爺叔,你說應該怎麼樣呢?」 「照我想,反倒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才真是在享福。」 「小爺叔,你的意思是一個人不必惜福?」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享福歸享福,發財歸發財,兩樁事情不要混在一起,想發財要動腦,要享福就不必去管怎麼樣發財。」 「小爺叔,」古應春笑道:「你老人家的話,我愈聽愈不懂。」 胡雪巖付之一笑,「不但你愈聽愈不懂,我也愈想愈不懂。」他急轉直下地說:「我們來想個發財的法子——不對,想個又能發財,又要享福的法子。」 古應春想了一會,笑了,「小爺叔,」他說,「法子倒有一個,只怕做不到;不過,就算能夠做到了,恐怕小爺叔,你我也決不肯去做。」 「說來聽聽,啥法子?」 「『嫖能倒貼,天下營生無雙』。那就是又發財又享福的法子。」 「這也不見得!」胡雪巖欲語不語,「好了,我們還是實實惠惠談生意。今天我冒冒失失答應赫德了,你總要把我這個面子繃起來。」 「那還要說!小爺叔說出去了,我當然要做到,好在過了今天就沒有我的事;明天上半天去看艾力克,下半天來開銷我帶來的那班人,後天就可以動身。」 「要帶什麼人?」 古應春沉吟一會說:「帶一個絲行裏的夥計就夠了。要人,好在湖州錢莊典當、絲行裏都可以調動,倒是有一樣東西不可不帶。」 「是啥?」 「藩司衙門的公事——」 「為啥?」胡雪巖迫不及待地追問。 「這道公事給湖州府,要這樣說:風聞湖州教民趙某某仗勢欺人,所作所為都是王法所不容,特派古某某下去密查,湖州府應該格外予以方便。」 「古某某」是古應春自稱。他捐了個候補通判的職銜,又在吏部花了錢,分發到浙江。實際上他不想做官,又不想當差,只是有了這樣一個頭銜,有許多方便;甚至於還可以撿便宜,這時候就是用得到的時候了。 「我有了這個奉憲命查案的身分,就可以跟趙某人講斤頭了,斤頭談不攏,我再到湖州府去報文,也還不遲。」 「這個法子不壞!」胡雪巖說:「明天上午我們一起去見德曉峰。」 「上午我約好要去看艾力克,是不是下午看德藩台?」 「只怕公事當天趕不及。」胡雪巖緊接著,「晚一天動身也不要緊。」 「好,那就準定後天動身。」 「應春,」胡雪巖換了個話題,「你明天見了艾力克,要問他要賬,他到底放出去多少定洋,放給什麼人,數目多少,一定要他開個花名冊。」 「這——」古應春遲疑著,「只怕他開不出來,賬都在他洋行裏。」 「不要緊,等他回上海再開。你告訴他,只要花名冊開來,查過沒有花賬,一定如數照付,叫他放心好了。」 「小爺叔,」古應春鄭重警告:「這樣做法很危險。」 「你是說風險?」胡雪巖問:「我們不背風險,叫哪個來背?」 古應春想了一說:「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先把款子付了給他,也買個漂亮。」 「我正是這個意思,也不光是買個漂亮,我是要叫他知難而退;而且這一來,他的那班客戶都轉到我手裏來了。」 「還是小爺叔厲害。」古應春笑道:「我是一點都沒有想到。」 談到這裏,只見瑞香翩然而至,問宵夜的點心開在何處?胡雪巖交代:「就開到這裏來!」古應春根本就吃不下宵夜,而且也有些疲累,很想早點歸寢,但彷彿這一下會辜負瑞香的一番慇勤之意,怕她會覺得掃興,所以仍舊留了下來。 不過一開了來,他倒又有食慾了,因為宵夜的只是極薄的香粳米粥,六樣粥菜,除了醉蟹以外,其他都是涼拌筍尖之類的素餚。連日飽沃肥甘,正思清淡食物,所以停滯的胃口又開了。 盛粥之先,瑞香問道:「古老爺要不要來杯酒?」 「好啊!」古應春欣然答說:「我要杯白蘭地。」 「有我們太太用人參泡的白蘭地,我去拿。」說著,先盛了兩碗粥,然後去取來浸泡在水晶瓶裏的藥酒,取來的水晶杯也不錯,是巨腹矮腳,用來喝白蘭地的酒杯。 這就使得古應春想到上個月在家請客,請的法國的一個家有酒窯的巨商,飯前酒、飯後酒,什麼菜配紅酒,什麼菜配白酒,都有講究。古應春原有全套的酒杯,但女僕不懂這套規矩,預備得不周全;七姑奶奶不知道怎麼知道了,在床上空著急。如果有瑞香在,她便可以不必操心了。 這樣想著,不自覺抬頭去看瑞香,臉上自然是含著笑意:瑞香正在斟酒,不曾發覺,胡雪巖冷眼旁觀,卻看得很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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