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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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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夷姞躲懶,欠欠身算是還了禮,卻看著荊軻笑道:「本想為你款客;如此多禮,倒叫我坐不住了!」 荊軻無法把他跟她的關係,透露給武平聽,但也不願夷姞離去,想了想,只好這樣囑咐武平:「兄弟,公主最討厭那些假惺惺的禮節;你不必怕失禮,該怎麼就怎麼,一點不用拘束。」 武平粗豪成性,就剛才這番禮節應對,已累出一頭的冷汗,覺得滿身不得勁;所以聽了荊軻的話,心一橫,滿口答應:「是了,俺聽你的吩咐!」說完,望著夷姞,很天真地笑著。 「這才好!」夷姞又對荊軻說,「你們談你們的,別管我。」 於是武平細說他此行的經過。在最初兩個多月,他幾乎跑遍了齊魯的城市,明查暗訪,確有人見過蓋聶,但等武平聞風趕去,往往遲了一步,失卻相見的機會。 三月期限已滿,武平覺得遭遇了難題。既已確知蓋聶曾在齊魯現身,半途而廢,實在於心不甘,要留下來繼續查訪,又覺得沒有確實把握,怕耽誤了大事,就這進退維谷之際,來了個不知姓名的陌生人,到旅舍指名要見武平。 這人是蓋聶派來的。他說,蓋聶已輾轉得悉,武平正在找他。如果急於想見面,請武平在五月中旬,到平陽一處旅舍相會;否則,就在臨菑等候,蓋聶在八九月間還有齊魯之遊。 自然,武平毫不遲疑地趕到了平陽,在指定的旅舍住下—— 正說到這裏,太子丹得到荊軻的通知,不放心武平的病情,同時也急於要聽聽武平的消息,趕到荊館來了。 於是又有一陣寒暄和慰問。然後,荊軻把武平已說過的情形,扼要作了轉述;接上中斷的話頭,太子丹問道:「蓋聶到底來了沒有呢?」 「怎沒有來!他不來,俺怎麼回家交差?」 「喔!」太子丹欣然色喜:「來了以後呢?」 等蓋聶一來,武平把太子丹的禮物和書簡拿了出來。書簡沒有用,因為蓋聶不識字;他只問太子丹延聘他的目的何在? 武平照預先受了教導的話說,禮聘他到燕國教授官廷衛士的劍術。蓋聶不置可否,只問荊軻可在燕國? 聽到這裏,荊軻有些緊張了,「兄弟!你怎麼回答?」 「俺想,兩面都是俺的好朋友,要講實話。俺就說,『不瞞你老說,請你到燕國,就是俺荊大哥的主意。』」 這一說卻又叫太子丹大為緊張。 「你不會把請蓋聶來的真正原因告訴他吧?」太子丹大聲地問。 「俺不能連這點輕重都不知道。」武平自陳,他絕口未提入秦的計劃,只說荊軻對蓋聶異常愛重,特意向太子丹推薦,邀請他作燕市之遊。當時蓋聶說了他與荊軻在榆次發生衝突的經過,表示荊軻能夠不記前嫌,使他很感動,也很佩服。 「這好啊!」太子丹很高興地說:「照這樣子,蓋聶不就該一口答應到燕國了嗎?」 「還不曾!他又提到徐夫人,問徐夫人可是到燕國來?」 「糟了!」太子丹失聲叫道:「這話必是把你問住了?」 「倒還好。」武平不慌不忙地答道:「俺又說了實話,說荊大哥跟徐夫人認識,知道趙國亡了,徐夫人在她徒弟孟蒼那裏,怕是苦得很,想把她接到燕國來住。」 這話回答得很好,太子丹長長地舒了口氣,荊軻原也有些緊張,聽了武平的話,總算也放心了。 「武壯士!」夷姞開口了,「恕我心急口快,說了半天,那蓋聶到底來不來啊?」 「正就是這話!俺問蓋聶:你到底怎麼樣?你不能不給俺面子,叫俺交不了差!蓋聶——」 蓋聶表示:感於太子丹的盛情、荊軻的誠意和武平的友誼,他無論如何說不出拒絕的話。不過,他必須先到楚國去一趟,他說他有一個仇家,久矣想得而甘心,最近遍遊齊魯,即是為覓仇而來。現在已得到確實的消息,那仇家隱匿在三湘七澤之間的一個小漁村裏。只待手刃仇人,完了平生的大願,立即就到燕國來效勞;估計日期,早則八月中,遲則九月初,一定可以燕市重聚。 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在武平已可說是不辱使命。因此,太子丹和荊軻,對他慰勞備至,不斷誇獎他能幹會辦事。這下,把武平樂得心花怒放,那一路上所受的櫛風沐雨,奔波之勞,找不著蓋聶時,焦急得夜不安枕,食不甘味的苦楚,以及旅途受暑泄瀉的病痛,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於是置酒慶賀,從日中一直喝到月上東山。武平在這半年中,謹守著荊軻的告誡,不敢放量痛飲,這一天等於開了戒,顧不得病體初愈,杯到酒乾,喝到酩酊大醉,荊軻叫人把武平扶了去安置,一面又吩咐洗杯換盞,在水榭的月臺上重新置下幾席,與太子丹納涼小酌,有話要談。 「荊卿!」太子丹有個疑問,急於要提出來:「你看蓋聶真會來嗎?」 「此輩最重然諾。一定會來。」 「來了不肯入秦,又當如何?」 「有秦舞陽在!」荊軻答得非常乾脆輕鬆,「我只怕找不著他,找著了他,見了面,我一定可以說服他,助我一臂。如果真的不行,便只好用秦舞陽。不過——」 「怎麼?」 「徐夫人看得不錯,秦舞陽勇悍有餘,沉穩不足,能不用他,最好不用。」 太子丹心裏不以為然,不過為了尊重荊軻,他不便多說什麼,但望蓋聶言而有信,八月中翩然來到燕國,並且慨然允作荊軻的副手,那便是——天之幸了。 他的沉默,自然會引起荊軻的注意,而且細想一想,也能理解他所以沉默的道理。何以太子丹如此偏愛秦舞陽,一直深信他是能夠擔當艱鉅的大器?這讓荊軻苦惱得很。 而他們在沉默中所各懷的心事,卻又為冷眼熱心,看得深,想得透的夷姞所識破了。太子丹不大跟她談國家大事,荊軻卻是無話不告訴她的;對於蓋聶與秦舞陽的看法,她雖偏向荊軻,可是對太子丹的心情,究竟因為兄妹的關係,她要比荊軻了解得更透澈。在這時,她覺得用得著她了,只有她能替他們彼此解釋。 「荊先生!」當著人,她仍舊保持著原來的稱呼:「用秦舞陽也有用秦舞陽的好處,第一,入秦之期,可以確確實實定下來,不必受蓋聶行蹤不定的影響,第二、秦舞陽到底是我們燕國的人,一切都比較靠得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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