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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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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荊軻一把捏緊了她的手,「你別走!這樣子很好,我覺得非常舒服。」 「你這個人!」夷姞笑道,「只顧自己,不顧別人,也罷,索性讓你睡安穩些!」 夷姞的肩頭,實在無法承受他的倚靠,她斜伸雙腿,自己先坐好了,然後扶著他睡下來,枕在她的懷中。這一下,兩個人都覺得舒服了。 「你好像胖了些。」荊軻仍舊閉著眼說。 「瞎說!你從那裏看出來的?」 「不用看,我的頭感覺得到,我枕著的地方,溫馨豐腴,像沒有骨頭似地。」 「好意讓你這樣枕著,反罵人沒有骨頭。該打!」荊軻笑了,捉住她一隻手,放在嘴上親著。她用另一隻手撫摸著他的臉和髮,內心無限的憐愛,希望通過她的一隻手傳達給他。 但僅是這樣,到底是不能讓她滿足的,於是她說,「咱們說說話好不好?」 「好!你說吧。」 夷姞思索了一會笑道:「可又實在沒有話好說。」 「不是沒話,是話太多了,不知說那句的好?」 「對了!」她驚喜地失聲而喊,「正是這意思,你怎麼猜得到的?」 荊軻閉著眼又笑了,故意把耳朵貼著她的溫暖的小腹,「我聽得出你心裏的聲音。」他說,「你身體裏面有個小精靈在偷偷兒地告訴我。」 這一來,叫夷姞又羞又氣,真的打了他一下!「胡說八道些什麼?再這樣子,我可不理你了!」說著,便去推他。 「喔!」荊軻睜開眼,趕緊陪笑,「別生氣,別生氣!我賠禮。」 夷姞噗哧一聲,破顏而笑。嬌羞的紅暈未褪,益顯嫵媚,荊軻心旌搖蕩,忍不住把手圈了過去,把臉湊了過去,她不迎亦不拒,終於默許他親吻了她。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荊軻還不忍放開手,夷姞想想太便宜了他,便輕輕一推,說道:「好了!該正正經經說話了。」 荊軻心滿意足,定定神與她相擁並坐,眨著眼問道:「剛才說什麼來著?」 「看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夷姞伸出纖纖一指,在他額上戳了一下,「不是在問你,怎麼猜到我心思的嗎?」 「喔,喔!這容易得很,因為我心裏也是這樣的想法。」 說破了,真是不足為奇,但也更耐人尋味,夷姞喟然感嘆:「人,真是奇妙得不可思議!」 「看來有一番絕妙的議論。」荊軻笑道:「請教!」 「我在想,心與心的交通是怎麼來的呢?難道有一道無形的車轍,自然而然地由我心裏通到你心裏嗎?」 她的想法很怪,但不能不說很深,荊軻不敢再出以玩笑的態度,相當認真地問道:「那麼,以你的解釋呢?」 「我無法解釋,我只有疑問。有些人,一輩子相處,彼此的想法各異,永遠都談不到一起。有些人呢,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家世不向,身分不同,但是——」夷姞笑笑,沒有再說下去。 「就像你我一樣。」荊軻接著她未完的話說,「你了解我,我了解你,好像兩個人生的是同樣的一顆心。」 「對了!也許這就是一個解釋,你我的心,天生相同。可惜,天下世界同心的人,不遇的多,相遇的少。」 「此所以我要感謝蒼天,待我特厚!」荊軻為激情所驅,把夷姞緊緊摟著,流下了感激的眼淚。 「我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過,會遇見了你!」夷姞在他耳邊低聲地說。 「我也是。」荊軻答道:「我小時候做過許多夢……」 「是些什麼夢?」她迫不及待地追問著。 「很多!」他想了一下說:「甚至做過長生不老,白日飛天的夢。可是,從未夢想到會娶一位公主做妻子。」 「只因為我是公主嗎?」 「像你這樣的公主,不值得我驕傲嗎?」 「答非所問。」夷姞笑著罵道:「你就會詭辯!」 「這因為你問的話太利害!」荊軻談興勃勃,緊接著又說:「這且不談了。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從前所做的夢,包括白日飛天在內,那一切的美夢,即使都能夠實現,我也不稀罕了。我情願要你!這才是真正的美夢!」 這話使夷姞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樂,她自然相信他的話絲毫不假,但卻故意這樣問道:「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他又反問一句:「你要我怎樣來證明我的真心?」 夷姞突然心中一動,不暇思索地問:「你的意思是,你願意替我做任何事來證明你的真心?」 「正是如此。」 「決無推託?」 「荊軻言出必行,何況對你!」 「好!我希望你放棄入秦的計劃。就在今夜,咱們悄悄兒高飛遠走,到那東海之濱,隱藏起來,廝守終生。」 荊軻大驚失色!就像看見了天崩地坍那等從來不敢想像的事一樣,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心裏只是不斷自問:這話什麼意思?這話什麼意思? 壞了!夷姞也受嚇了,心想,這個試探太嚴重了!本來他倒是一往無前,絕無後顧之心,現在反在他心裏種下一個惡因,將來到了咸陽,在那緊要關頭,忽然想到她今天這幾句話,雄心一挫,貪生之念隨之而起,那豈不誤了大事? 於是,她趕緊笑道:「我是說笑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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