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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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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跟你說過假話。」夷姞提出同樣的要求:「我希望你也跟我一樣:一路上別想念我。」說著,也替他斟了一爵酒。 「我不敢說不會。只盡力去排遣就是了。」 「不行!」夷姞固執地說,「你也一定要做到。」 荊軻舉起了酒,已近唇邊,卻又頹然放下:「這樣子,不成了你騙我,我騙你了嗎?」 「原是你自己行出來的花樣。」夷姞笑道:「說什麼正經話,找些有趣的事談談是正經。」 「對!這也是正經話。」荊軻擎爵在手,卻只是盯著夷姞的臉看。 這把夷姞看得不好意思了,笑著罵了句:「賊眼灼灼,看什麼?」 「我在想,燕國的燕支雖好,也得看用在什麼人臉上?」 「那裏是燕支?酒上了臉了。」夷姞摸著發燙的雙頰:「不行!你不能把我灌醉了,自己不喝。」 他故意表示不信。她拉著他的手去試她的雙頰,可是已經發燙?他又故意說試不出來,於是她更湊近些,臉貼著臉,斜倚在他懷中,幽幽地說道,「真的醉了!今夜我要嘗嘗醉的滋味。」 果然,就這一爵酒,就這片刻的功夫,她已臉泛春色,星眼微餳,那一份薄醉的嬌慵,格外逗人綺思,荊軻吸了口氣說,「我也醉了,心醉無已!」 夷姞恬適地靠著他的胸脯,一動都不想動,好久,她說:「軻!唱個歌替我醒酒,好不好?」 「好是好,無如我一向眼高手低,久不唱了。」 「你們衛國的人,不都善於歌謠嗎?《衛風》的音節最美,你唱一曲我聽!」 「有了!」他突然想起,落魄邯鄲道上,曾在旅舍中聽任姜唱過《碩人》,歌聲雖然遙遠,卻還依稀可憶。於是他喝口酒潤一潤喉,用匕箸敲擊著酒爵,應節唱道: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音律的精細,自不必說;由於歌中灌注了深情,使夷姞更覺得綢繆宛轉,十分動聽。自然,她也明白歌詞中對她的讚美。 「如何?」他問。 「好!」 「何以獎賞?」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何?」說著,夷姞拋給他一朵極甜的嬌笑和勾魂懾魄的一瞥。 「這不夠!」 「你還要什麼?」 「一切!」荊軻答道,「你今夜所能給我的一切!」 「我的一切,在我心裏早就都給你了!」 「是的。我失言了。」 「其實你不必開口提出什麼要求。」夷姞輕聲又說,「你今夜所希望得到的,我都會給你。」 「那豈不叫我喜出望外?」荊軻笑著喝盡了一爵酒。 「今夜,是咱們最初的一夜,可也是最後的一夜,明天晚上,我不能在這裏。」 「唉!」荊軻黯然嘆息:「最初也就是最後,可見人生短促!」 「罰酒!」夷姞故意這樣,要引去他的傷感,「有約在先,不准再說傷心的話。你違約了。」 「該罰。」荊軻又滿引一爵,喝得太急,嗆了嗓子。 夷姞替他捶背揉胸,好半晌,他的氣才順了下來,於是她提出告誡:「你在路上可不准借酒澆愁,不醉不休。」 「嗯。不會。」 「此一去,我最不放心的是,沒有個貼身的人照應你的起居。」 「我不在乎。」荊軻夷然不以為意地,「頻年飄泊,旅途中不致露宿,我就覺得很好了。而且,去日無多,起居瑣事,有沒有人照應,何足縈懷?」 「話不是這麼說,在我看,只要你在世一日,便一日不能沒有人照應。」 「有你這一句就夠了。妹妹,」荊軻緊握著她的手說:「說實在的,我不放心的是你……」 「不要再說了!」夷姞伸手掩住他的口,「你不放心我,我不放心你,怎麼辦呢?只好各人料理自己。記住我這句話!」 「對!各人料理自己。好了,別後的一切,就在這句話中說開了;且顧今宵,『與子同夢』!」 一場秋天的春夢,既淒涼,又旖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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