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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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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此心,唯天可表!你摸摸我的心,是不是擺在當中?」說著,拉她的手,要放在他胸前。 任姜一甩,把手甩掉了,「不用來這套!」她冷冷地說,「你從未跟人講過一句真話。」 「你說話不憑良心!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在當中?」 荊軻輕薄地去撫摸任姜的鼓蓬蓬的胸前。她恨他這時候還要玩弄她,在他伸過來的手臂上,使勁擰住不放,荊軻疼得無法忍受,卻又不敢喊出聲來,只不住地吸氣。這肉體的懲罰,讓任姜的氣消了一大半,同時,心裏也反有些歉然了。 荊軻等她一鬆手,翻身壓住了她,雙手掀住她的雙肩,粗魯地在她臉上親著。這使任姜感到極大的刺激,又恨又愛,先還把頭轉來轉去,躲避他的親吻,慢慢地,她不動了。 「罵也罵了,打也打了。」荊軻把她制服了以後說,「該聽我的解釋了吧?」 任姜沒有作聲,只把頭抵在他懷中。 「你罵我懦夫,我承認一半。」他輕輕地撫著她的頭髮說,「在邯鄲,我實在是從你身邊逃掉的。我沒有帶著你一起走的膽量,我怕我會讓你受苦——你該知道,那時候我在闖天下,一個人,闖到那裏是那裏,有個累贅便不行了。」 「現在呢?」任姜緊接著他的話問:「你已經闖出天下來了。不過——」 「不過如何?」 「你自己知道!」 「你不希罕我今天燕國上卿的身分是不是?不但不希罕,甚至有些看不起我,或者恨我是不是?」 任姜默然。心裏卻在奇怪,他怎能猜得到她的心裏。 「我現在要跟你談的,就是這一層。何以說,你罵我懦夫,我只能承認一半?就因為你所說的兩個原因,只有一個是對的。你跟秦舞陽所說的話,我完全懂。你兩家十九口,全部死在秦兵手裏,而我今天代表燕國來與秦修好,你覺得我是屈辱,只為功名富貴,幹的是卑怯的勾當,所以說,在這裏與我重見,不勝感慨。是不是?」 既然荊軻已看得如此透澈,任姜不能沒有明確的表示,於是,不計一切後果地應一聲:「是的!」 「那麼我問你,你也有國破家亡之恨,何以也來到了這咸陽呢?」 這句話把任姜問住了,想了好一會才說:「我是風中的楊花,水中的浮萍,飄到那裏算那裏,如何敢與你貴人相比?」 「好尖利的嘴!」他笑著,在她上下唇上,輕輕捏了一把,「你想不想知道,我到咸陽,到底是來幹什麼?」 話風有異,任姜一挺身坐了起來,在黑頭裏怔怔地望著身旁的荊軻。 在荊軻,對於她這樣地注意他的話,多少是出乎意外的。他了解她的性格,重情而正直,決不肯甘心做秦國的間諜;由於這一份把握,他才敢來跟她接近,希望消釋私情上的前嫌,收服她做個入境問俗的對象,以及打探消息的幫手。而此刻看起來,她竟不如自己想像中那麼簡單,倒要好好用些心思來應付了。 他的念頭轉得極快,一想到此,立即也坐了起來,順手拿起任姜的輕軟的絮衣,往她身上一披一裹,就勢抱住了她,輕輕在她耳邊說道:「我要說出來,怕你不見得肯信。」 「何以見得?」任姜答道:「除非你故意編一套話來騙人,才不能叫人相信。」 「你看,我還沒有說出口,你就不信了。」 任姜在鼻子裏哼了一下,冷冷地答道:「這麼冷的天,我可沒有興致聽你的廢話!」 荊軻無法再用不著邊際的話,來探測她的意向了,「任姜!」他鬆開了手,用極低而極重濁的喉音說:「我也不致於費這麼大的事,半夜裏跑來跟你說廢話——老實說,有這說廢話的功夫,倒還不如跟你好好的溫存一番。你說是不?」 「嗯。」任姜的聲音和緩了,「你往下說!」 「我要告訴你的話,關係重大。我想,還是不要完全告訴你的好——」他發覺她身子一動,喉間出聲,有不滿的表示,便趕緊掀住她的手,「你別急,聽我說完!我不肯完全告訴你,是怕你心中承受不了,行跡之間,露出痕跡,叫他們發覺了,不但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總而言之,我可以跟你說一句:我決不是你所猜想的那種人!」 「那麼,你們到秦國來幹什麼?不是來投降?」 「這話我不能回答。」 「隨便你!」任姜是有所恃的語氣:「你不說,我也不說。」 這句話裏便大有文章了!荊軻一面在心裏思量,一面順口問了問:「你要說的話,也是關係重大麼?」 「你且莫問!只說你自己。」 「這你就不對了!」荊軻還是不肯輕易接受她的交換條件,「我這樣披肝瀝膽地對你,你還要要挾我,太不公平了!你想想,我已跟你說了多少不足為外人道的話?你至少也要說個一句半句的真心話給我聽才對。」 任姜不即回答,悄悄又睡了下來,同時一拉荊軻的衣袖,他會意了,輕輕地放倒身子,聽她枕邊密語。 「你今天見著了蒙嘉沒有?」她問。 「沒有。」 「明天再去。多半不同了。」 「噢!」任姜在荊軻心中的份量,突然加重,他用很謙和的語氣說,「能不能請你再多告訴我幾句?」 「好!」任姜慷慨答道:「反正我就是一條命,我跟你說了,你要去告訴人,我也不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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