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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在小客廳中,只有徐、黎、段三人密談。府院之爭的焦點在孫洪伊,徐世昌提出一個顧到雙方面子的折衷辦法:將孫洪伊調開,改任農會總長;徐樹錚讓出秘書長,專任陸軍總長。

  黎元洪對此安排,表示滿意。段祺瑞覺得有些委屈,不過他是聽了徐樹錚的話來的:「不管菊老說什麼,都答應下來,不能掃他的面子。有話事後再說,菊老還能膀子往外彎嗎?」因此,段祺瑞表示,尊重徐世昌的決定。

  這在表面上算是圓滿解決了。偌大一場糾紛,不想三言五語,便已化解。黎元洪覺得面子很足,十分高興。但徐世昌心裏有數,等到跟段祺瑞單獨見了面,一定還有別的話要說。此時認為解決,言之甚早。

  因此,他預留餘地,問黎元洪說:「事緩則圓。今天雖已有了結論,考慮尚欠周詳,咱們各人擱在心裏,暫不宣佈,如果發現什麼窒礙,還來得及改正。如果考慮下來,覺得很妥當,仍照原議,也讓大家知道,咱們是慎重將事,並非草草了事,豈不是更好?」

  「菊老說得是!」黎元洪說,「不過也不宜拖得太久,是不是要定一個限期?」

  「以二十四小時為限好了。明天晚上九點鐘,如果大家都沒有意見,後天正式發佈命令。」

  「芝泉,」黎元洪的神態很親切,「你看如何?就照菊老的意思辦吧!」

  「是。就這麼辦。」段祺瑞轉臉說道:「菊老今天累了,請早點休息,明天中午,北洋同人想公請菊老吃頓飯,請菊老給大家講幾句話。」

  「可以。」

  「那麼明天上午十一點派車來接。」

  「早一點好了。」徐世昌說,「明天上午我想去看看幾個老朋友。」

  「那,明天一早,我就派人過來侍候。」段祺瑞回臉來又說,「明天中午,不知道大總統能不能賞光?」

  「謝謝囉!你們北洋團體的懇親會,夾我一個外人算什麼?」

  ***

  宴會設在段祺瑞的私邸。一共只有一桌人。主客以外,都是北洋要角。但關起門來密談的,只有段祺瑞,王士珍與徐世昌三人。

  「姓孫的居心險惡。華甫已受了他的蠱惑,本來同是北洋,人家都是項城跟菊老薰陶出來的,將來誰來主持局面,都是一樣的。不過,姓孫的另有陰謀,極力替華甫在拉攏西南方面。這就太對不起死者了。」

  華甫是馮國璋的號。徐世昌本來因為他在袁世凱稱帝時,所表現的態度,頗表不滿。如今聽他跟西南方面有關係,益覺可惡。尤其是段祺瑞那句「太對不起死者」,頗能打動徐世昌:袁世凱就是因為西南跟他作對,方始送了老命。馮國璋現在居然與敵為友,這簡直是叛逆的行徑!

  不過,這件事出入很大,他不能不慎重,便即問道:「華甫跟西南勾結,有沒有證據呢?」

  「選舉副總統的結果,就是證據。華甫的票最多,其次是陸幹卿,未來的安排是,馮正陸副,趨勢很清楚的。」

  「誰來安排?」

  「還不是姓孫的。」段祺瑞又說,「北洋團體遲早毀在此人手裏。」

  「可惡!」徐世昌沉吟了一會說,「去此人本來不難,不過我的處境比較為難。」

  「菊老有什麼為難,儘管說,大夥兒來想辦法。」王士珍說,「北洋團體,決不能因為項城去世而散掉。」

  這意味著只要徐世昌是為了北洋,大家願為他分憂分勞,也就是隱隱奉之為北洋領袖之意。這在徐世昌,當然是值得安慰的一件事,同時也覺得應該負起驅除「北洋之敵」的責任來。轉念及此,原來尚在考慮的一個念頭,立即變成決定要達成的目標了。

  話仍舊要歸結到處境上:「我是應邀來做調人的,未便過於左右袒。孫伯蘭,」孫洪伊字伯蘭,「他,我可以請黃陂下免職令,不過,另一方面也應該有個差不多的表示,外頭才不會說閒話。」

  「這是又錚的問題。」王士珍問,「芝泉是怎麼個意思,請當著菊老說一句。」

  「好辦!我讓他辭職好了。」

  徐世昌點點頭。「我也贊成又錚辭職。」他說,「好些是非是他惹出來的。」

  「不過又錚雖然辭職,繼任人選,還是得好好研究。如果再起摩擦,請菊老來作二次調停,就沒有意思了。」

  「當然。只要黃陂不掣肘,我決沒有跟他為難的意思。又錚走了,誰來接他,我毫無意見。菊老跟聘卿如果有人,不妨提出來。」

  「如今目標既是孫伯蘭這一系,那麼黃陂這方面的人宜乎拉攏。」徐世昌緊接著又說,「我聽說張乾若雖然不安於位,大體上還能顧到雙方的立場。芝泉,你索性賣個交情給黃陂,跟他要張乾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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