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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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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只好懇請徐相國出山來調停了。不過聘老,恐怕非勞你的駕不行。」黎元洪又說,「為了北洋團體。請聘老務必辛苦一趟。」 提到「團體」,王士珍義不容辭,很爽快地答應了。 於是黎元洪特備一份花色繁多的重禮,由交通部特飭平漢路局備妥一列花車,載著王士珍南下,由河南新鄉轉道輝縣去請「東海相國」,進京調處府院之爭。 這是袁世凱死後,徐世昌的聲望升至北方第一位的鮮明象徵。他很瞭解,如果長此歸隱,對於調處一事,不妨聽其自然,雙方肯讓步,固然很好;若是各走極端,無從化解,亦不妨浩然還山。但若還有用世之志,那麼此行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才能無損威望。 這樣就必須慎之又慎,先跟王士珍促膝深談了好幾次,又跟京津的親信舊部,電信往還,瞭解黎、段雙方都覺得下不了臺,很希望有人轉圜的意願,認為確有把握,方於十一月十六日,專車進京。 到京那天,前門車站冠蓋雲集,盛況空前。段祺瑞率領閣員,列隊歡迎;黎元洪因為體制所關,不便親臨,特派秘書長丁世嶧攜帶「黎元洪」的大紅名片作代表。花車一停、首先上車,先道芳,後致謝,面邀徐世昌在西苑下榻。 這時段祺瑞亦已上了花車,有丁世嶧在,不便多說什麼。及至下車,記者一擁而上,徐世昌事先已備好了書面談話,由隨從分發,聲明進京宗旨:不受職,亦不受任何政治名義,專任調停。調停就緒,即還鄉里。 「菊老,」段祺瑞說道,「公館備好了。請上車吧!」 「芝泉,」徐世昌答說,「我算是黎代總統的客人,禮貌上不能不聽他安排。反正住在哪裏都一樣,你就不必費心了。」 段祺瑞當然也知道,作客的道理,應該如此,不過不能不定自己的禮。如今聽徐世昌這麼說,也就無所謂地讓丁世嶧將貴賓接至總統府。 「菊老,菊老。」黎元洪在居仁堂外,降階相迎,一見面說:「怎麼遲到今天才光臨,盼望久了。」 「實在是有些瑣務分不開身。」徐世昌駐足四顧,似乎要找出這裏與袁世凱在日,有何異樣似的。 總統府的高級官員,以及黎元洪的親信,早就在站班了。徐世昌少不得略作周旋。然後擁入大客廳,略道旅途情形,隨即轉入正題。 「菊老,」黎元洪說,「我要請你評評理,芝泉對孫部長有意見,要換掉他,我亦是同意的。不過,何必弄得大家面子不好看?免職也好,辭職也好,總歸是一回事。」 「我聽說孫部長表示,辭職不幹,除非免職。有這話嗎?」 「那是孫部長聽說芝泉一定要免他的職,負氣的話。」 「原都是意氣用事。豈不聞相忍為國?都是身居高位的人,如此不顧大局,試問於心安否?」 這幾句教訓,語氣中將黎元洪也包括在內,但義正辭嚴。不能不連聲稱是。 其時應邀赴宴的賓客已陸續到達,每人上前寒暄個兩三句,便去了個把鐘頭。窗外暮色已垂,大廳中燈火璀璨,侍從鵠立,宴會可以開始了。 黎元洪平時喜歡以西餐宴客,這天更要用西餐,因為主人居中而坐,不失身分。這天是盛大歡宴,特地調了外交部的廚子來主持,外交部的廚子又邀了六國飯店的廚子來幫忙,算是黎元洪正位以來第一次的盛會。 入席以後。黎元洪的右首是徐世昌,東首是段祺瑞。上了冷盤與湯,黎元洪問徐世昌說道:「是不是請菊老給大家講幾句話?」 徐世昌點點頭。全場的視線立刻集中,正在喝湯的也放下了銀匙。廳中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了。 「這一次我承黎大總統相邀,到京來調停府院糾紛。大凡糾紛之起,一定不能歸咎於某一方。我希望黎大總統跟段總理,先能虛衷自問,承認自己有不對的地方。」 等他的聲音停了下來,大家便都去看緊挨著坐的黎元洪與段祺瑞,兩人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 「黎大總統左右非人,段總理自信太過。循此不改,必致病國。」徐世昌左顧問道:「兩位以為我的話,是不是太率直了?」 「請菊老來,正是要聽菊老的老實話。」黎元洪表示受教。 「芝泉,你呢?」 「菊老是好話。」段祺瑞答說。 「如今府院之爭,起於雙方的幕僚長。又錚年輕,勇於任事,可惜不中繩墨,要替我切切實實改!」 「是!」徐樹錚站起身來,皮鞋跟碰得極響。 「佛言呢?也不可以存成見,以為又錚霸道,凡事有理無理,都採取對抗的態度。佛言,不知道你肯不肯聽我的勸?」 徐樹錚表現了那樣恭順的態度,丁世嶧當然不能落後,從座位站起,哈著腰說:「謹受教!」 接下來,便批評北洋軍人,一個個有褒有貶。曹錕、段芝貴、靳雲鵬之流,自然只有唯唯稱是。 這頓飯吃得大家「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飯罷客散,段祺瑞已得到通知,請他留下來。徐世昌預備當天晚上進行調停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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