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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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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元洪卻氣上來了。「我是副總統,叫我易服鑽洞,豈不失了體統?」他冷笑著又說,「你們如果害怕,最好能變只白鶴,飛回武昌黃鶴樓好了。」 「白鶴一去不復返,此地空餘副總統。我們也捨不得你啊!」郭泰祺笑著走了。 回到南橫街的「機關」,與謀諸人,都已到齊。郭泰祺將黎元洪的話,照樣轉述了一遍。大家都知道,黎元洪唯一的長處就是憨厚,他包人家「狗頭不會落地」,就一定不要緊了。不過,還有件事必得馬上去辦。 「副總統改了主意,要通知人家才是。」 汪彭年所說的「人家」,是指井上與小幡。於是仍由郭泰祺伴同汪彭年去看井上,由井上陪著去見小幡。 聽完陳述,小幡臉色鐵青。「好了!你們請吧!」他說,「我從今以後,再不跟中國人共事了。」 汪彭年、郭泰祺心裏都很難過,只有連連道歉。回到南橫街,劉鍾秀也來了,同時帶來了一個內幕消息:情勢何以突變的緣故。 原來黎元洪的「二太太」黎本危,本是漢口的頭牌紅妓,黎元洪的太太長齋念佛,諸事不問。黎本危操縱內外,招權納賄,成了黎元洪的一大弱點。 黎本危有個手帕交,嫁的是湖北外交交涉員胡朝棟。帝制議起。黎元洪從武昌帶進京的親信,分成兩派。一派反對帝制,就是怕「狗頭落地」的那班人;一派贊成帝制,以善擬痛哭流涕的通電而聞名的饒漢祥為首,胡朝棟尤其熱中,走楊士琦的門路,得以巴結袁克定。反對帝制的人,都知道他是袁克定的奸細。所以敬鬼神而遠之,防他防得像賊那樣。 誰知百密一疏,疏忽了胡朝棟的妻子,就住在黎家,是黎本危的「清客」。袁克定通過這一重關係,以兩萬元的珍珠,買通了黎本危,窺探黎元洪的意向。東廠胡同的監視,一度放鬆,就因為輾轉從黎本危口中得知,黎元洪並無異志的緣故。 不道黎元洪在出走的計畫將實行的前兩天,告訴黎本危說:「我要走了。」 黎本危立即問說:「到哪裏?」 黎元洪搖頭不答,經不住愛姬一再追問,才答了句:「將來派人來接你。」 黎本危一半假,一半真——怕黎元洪一走,袁克定放不過她,下令逮捕,受牢獄之災,因而號啕大哭,要黎元洪帶她一起走。不然寧願此刻就死在他面前。 黎元洪的英雄氣,本就不壯,這一來更覺氣短,無可奈何地說一聲:「好了,好了,我不走就是。」 黎本危還怕他口是心非,暗中關照胡朝棟到楊士琦那裏去告警,結果來了個東廠胡同逐部戒嚴。此日回溯當時的情形,黎元洪還自詡定力。 「也虧得我主意拿得定,不然項城一去世,我怎麼就順順利利地補了他的位子呢?」 但是,這個位子有段祺瑞與徐樹錚在,就像曹操、華歆之與漢獻帝,不會坐得穩當。因此這天晚上由餐廳到書房,與人密談時,哈漢章提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建議。 「如果『歪鼻子』要辭,大總統就准他辭好了。怕什麼!」 誰是「歪鼻子」?黎元洪先是一愣,隨後才想起來,這是袁世凱那班少不更事的幼子為段祺瑞所題的外號,接著使勁搖頭:「那會出事!」 「風波是會有的,不過不會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莫非他還敢舉兵造反?」 「我是怕沒有人能接替他。」 「大總統是說誰來組閣?有人、有人!」 哈漢章認為不妨與研究系合作,讓湯化龍來組閣,梁啟超當然要羅致在內。另一方面,由韜園系聯絡馮國璋;梁啟超疏通西南,局勢可以很快地穩定下來。 「難得纏,難得纏!」黎元洪打著湖北腔說,堅決拒絕。 乘機去段是哈漢章的上策。既不見用,只好再陳中策,請徐世昌來京調停。 「這個辦法比較妥當。」黎元洪問道,「你看,派誰去請他?」 徐世昌自從洹上送葬以後,「歸隱」於河南輝縣,築了一所別墅,名為「水竹邨」。不管他是不是做作,但表面看來,是絢爛之後,歸於平淡,不願再沾惹九陌紅塵的模樣。因此不是交情深厚,有特殊淵源的人,恐怕還請不動他。 斟酌再三,大家認為最理想的,莫如「北洋三傑」之首,而賦性比較恬淡的王士珍。商量既定,由黎元洪下了帖子,請王士珍赴宴,以西餐相餉。 *** 王士珍字聘卿,北洋軍人都稱他「聘老」。黎元洪是後輩,亦照此稱呼。「聘老,」他說,「芝泉跟我鬧脾氣,我很為難。我想請聘老勸勸他,把辭職書收了回去。」 「大總統明鑒。」王士珍很客氣地說,「不是我敢駁回,芝泉的脾氣,大總統是知道的,只怕越勸越僵,反為不美。」 「這就難了!以你跟芝泉的交情,尚且如此。更有誰的話是他能夠聽的呢?」 「除非徐相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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