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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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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 後天就是雙十節。吳景濂實在也是明知故問。曹錕定於十月十日就職,是早就商量好的,此中有一個巧妙的作用。由於孫大元帥已向外交團提出照會,要求不承認賄選總統。保派深恐到時候外交團真個杯葛,不來參加他的就職典禮。定在雙十節就職,是打算著外交團看在中國國慶的份上,會來觀賀,這一下面子上可以過得去了。 「那麼,大總統是什麼時候進京呢?」 「也是後天。」曹錕答說,「後天一早坐專車進京,一到就行禮。」 「到時候我帶議員同人來迎接。」 「謝謝,謝謝,不敢當。」 寒暄到此,吳景濂不再作聲。他希望曹錕自己有所表示,說一句:要多多借重。但曹錕卻不開口,局勢就顯得有些僵了。 於是曹錕便說:「蓮伯先生路上辛苦了,請先休息。」 「不必了!」吳景濂說,「我還要趕進京去。這一次議員同人,意見分歧,到現在還有好些人對我不諒解,得要好好安撫解釋。」 這是表功的姿態。曹錕雖然「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這兩句話不能聽不懂,立即抱拳說道:「這一回多承蓮伯兄幫忙,我很感激。」 「大總統言重了!」吳景濂加強了語氣說,「既然追隨大總統,自然要盡忠竭智,拿事情辦妥當,不然何以為人?」 這話說得很露骨,已充分表現了願投身自效的決心。曹錕只是圓滑地連聲道謝,並沒有一句切實的話。 這時吳景濂的臉色便有些難看了。曹錕見機拉著他在一起,用極其親暱的眼色作了一個暗示,意思是另有心腹話相告。於是,吳景濂的表情緩和了。 *** 「吳蓮伯志不在小,一直想組閣。」曹銳得意地說,「我想了一條坐山看虎鬥的計策,請他跟王孝伯去商量。」 原來王承斌亦覬覦閣揆一席,但還不便公開表示。現在曹銳請吳景濂跟他去商量,可以料想得到、王承斌必有一番說詞,將吳景濂的熱中之念冷了下來。 但曹錕另有看法,他說:「王孝伯是吳蓮伯的門生,倘或他們『興城二伯』說通了聯起手來,也是件麻煩的事。」 「不會,不會!王孝伯深沉得很,怎麼會跟他說真話呢?」 「咱們自己也得有個打算,你看到底讓誰來當總理?」 「大家商量,還沒有想出人來。條件太難了。」 保派有自知之明,曹錕這個大總統,聲望不夠,全靠有個德高望重的總理,才能籠罩各方。同時財政上要拿得出辦法。此外還有個條件是,必須吳佩孚看得順眼的人。想來想去,只有一個梁士詒最理想。但首先吳佩孚就反對,而梁士詒記起前怨,也決不會屈就的。 「目前,」曹銳又說,「只有讓高五暫時代理下去。」 高五就是高淩霨,他亦未嘗不想「一正揆席」,無奈予人的印象,是幕後的策士,走到幕前,「臺風」不佳,也就死了心了。 *** 曹大總統的就職典禮,冷落異常。原因甚多:第一、時間倉促;第二、大家心照不宣,拿鈔票買來的頭銜,並不光彩,沒有什麼好宣揚的;第三、可能是最根本的原因,據說曹錕看到大選的報銷,心疼不已,由李彥青傳出話來:凡事該當節省了。這一來,就是有人想熱鬧熱鬧,也意興闌珊了。 捧場的只是大選派議員,還有陸軍、海軍及直系部隊的軍官。不過由於外交總長顧維鈞的手腕,外交團卻都到場了。事先禮賓司開了名單,簡單地介紹了各國的國情,也注明了見到某國公使,應該說幾句什麼話。譬如對日本公使芳澤謙吉,應該對東京大地震表示關切之類。不過侍衛官將名單的次序搞錯了一張,以致曹錕在握手寒暄時,搞得牛頭不對馬嘴,看到美國公使,說是「請向貴國女皇問好!」急得禮賓司員滿頭大汗。 典禮草草終場,到得大總統辦公室,坐上袁世凱坐過的那張大皮椅,不免躊躇滿志。回想當初在小站賣布時候的光景,真有如夢似幻之感。 坐向辦公桌,自然要辦公。第一件公事當然是發就職佈告。李彥青將一個卷夾捧上來攤開,曹錕便提筆劃了兩豎,是草書的「行」字。第二件便不大看得懂了,要李彥青告訴他:「派高五爺代理國務總理。」 「喔,喔!」曹錕提筆,又是兩豎。再問第三件:「這是什麼?」 「是我的派令。」 「是公府總務處長嗎?」 「不錯。」 「好!」曹錕轉臉看了李彥青一眼,見他藍袍黑褂,略具官氣,不由得「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李彥青卻板著臉,又拿第四件公事,同時說:「公佈憲法。」 「憲法?」曹錕問說,「那不應該由議院公佈嗎?」 「我也鬧不清。」 「你找張秘書長來。」 找來的是國務院秘書長張廷鍔,細心為他解釋。憲法由國會通過,咨請大總統公佈,這是有大總統的國家,照例的規矩。他說:「請大總統判行,沒有錯。」 「你說沒有錯就行了。」曹錕一面畫稿,一面說,「你坐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曹錕是要跟他談吳佩孚的事。因為保派打算另組「新直系」,排斥吳佩孚。對曹錕來說,這件事是很大的一個困擾。他認為張廷鍔在驅黎這件事上很賣力,卻又非直系,立場比較超然,所以想聽聽他的意見。 張廷鍔沉吟了一下問道:「大總統總知道薛匯東這個人吧?」 「是不是項城的二姑爺?」 「不錯,就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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