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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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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樣?」曹錕大惑不解,怎麼樣也想不出袁世凱的二女婿薛觀瀾,跟他所想求得解答的問題有任何關聯。 「薛匯東前天跟我閒談,他說:這回大選,暗潮洶湧。天津的各路人馬,都想一逞身手,而終於風平浪靜,化險為夷,得力於一個人。請大總統猜一猜,得力的是誰?」 「這,」曹錕秉性算是厚道的,不肯沒人之長,想了一下說:「吳蓮伯。」 「大總統也知道,足見只要肯盡心盡力,不愁上頭不賞識。」張廷鍔說,「薛匯東將吳蓮伯比作一個人:《三國演義》上的張遼,說他大有『張文遠威鎮逍遙津』之概。這話說得稍微深刻了一點,吳蓮伯是張遼,黎黃陂就是漢獻帝了。為什麼黎黃陂會成為漢獻帝呢?大總統倒想一想這個道理。」 曹錕恍然大悟,直系能夠一敗段祺瑞,再敗張作霖,創出「萬兒」來,就靠吳佩孚。沒有吳佩孚,他就會成為黎元洪第二。 因此,他毅然決然地說:「我明白了,老四他們胡鬧!」 「老四」是指曹銳。張廷鍔說的是公道話,卻不願憑空得罪曹銳,當即說道:「我剛才的那段話,請大總統千萬擱在心裏,不然,我以後蒙大總統垂詢,就不敢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第二十五章 僵持不決的國務總理人選的問題,有了新的發展。吳佩孚聯絡齊燮元、馮玉祥,向曹錕提出建議,主張由顏惠慶組閣,收拾時局。 消息傳到天津,王承斌幡然變計,心想:與其跟吳景濂暗中相爭,使第三者坐收漁人之利,不如支持吳景濂,便宜不落外方,到得吳景濂幹不下去時,還可以接他的班。 這番意思要傳達給曹錕,最適宜的人選,自然是曹銳。事實上當初策動吳景濂包辦賄選,談條件時,曹銳亦曾在場,所以他也義不容辭的應該替吳景濂去爭一爭。 反對顏惠慶組閣,保派的意見是一致的,除了顏惠慶本人的洋味,格格不入以外,另一個原因是,出於吳佩孚的保薦就不行。但是,對於吳景濂一樣也很冷淡。因為大選一過,許多內幕逐漸揭開,吳景濂一手操縱,厚此薄彼的情形,不一而足,普遍引起議員的不滿,一股倒吳的暗流,正在逐漸形成。如果此時提名以吳景濂組閣,未免太不識時務了。 曹錕對於吳景濂亦無好感。因為賬已經結出來了,大選的花費總計一千三百五十六萬元,直系各督軍的報效,不過一個零頭,曹錕本人足足花了一千萬,心疼之餘遷怒於吳景濂,認為他既是議長,對議員應該有相當的約束力,結果是拿他的錢買議員的好。像這種慷他人之慨的人,何能重用? 因此,他想到了現任財政部長王克敏。他們是老朋友,當光緒末年曹錕在保定當統帶時,王克敏以直隸交涉使駐保定,便常有往還。入民國後,彼此有幾次共事的機會,他發現王克敏有一項長處,該曹錕應得的錢,他不會裝入他自己的荷包。在曹錕看,這就是「公私分明」,與吳景濂恰好相反。 「大總統既然覺得王三爺不錯,何不派他當國務總理?」李彥青看出他的心意,乘機為王克敏進言。 「再看看。」曹錕答說,「萬一提出去通不過,大家面子不好看。」 從到了北京,李彥青跟王克敏走得很近。財政雖然困難,李彥青以公府總務處長的身分,有所需索時,王克敏從不讓他失望。加以王克敏紈絝出身,起居豪奢,處處讓李彥青由羨慕而崇拜。但最主要的是,當今要人中,只有王克敏不看輕他的出身——天津澡堂子的小夥計,視如昆季。而李彥青亦只有到王家作客,始有如歸之樂。 如今看曹錕並不反對王克敏組閣,只是顧慮著國會通不過,便特地去訪王克敏,勸他不妨在議員身上下一番功夫。 到得王家,先有客在。王克敏為雙方介紹,彼此都有「聞名已久」之感。原來先到的客是曹汝霖。他不認識李彥青,李彥青也沒有見過他,當下鞠躬如也地連聲說道:「你老大人物,你老大人物。」 曹汝霖卻有些窘迫,因為不甘於跟他稱兄道弟;而看他如此客氣,其勢又不得不略作敷衍。但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謙謝地連稱:「不敢當!」 李彥青很知趣,進屋時看他們從煙榻上起來相迎,當然不是尚待過癮,便是有話要談,所以哈哈腰說:「兩位總長,請便!」 這時王克敏便喊了:「阿鳳,阿鳳!」語聲未終,門簾一掀,閃出來一個麗人,年可二十許,鵝蛋臉上一雙眼睛,比她袖口上鑲的水鑽還要亮。這就是王克敏從八大胡同移植來的一朵名葩:小阿鳳。 她先招呼一聲:「曹總長。」美人京語,聲美如鶯,然後代替王克敏款客:「李處長,請這面坐。」 「叔魯,」曹汝霖一面復又躺了下來,一面豔羨地說,「你這兩年豔福官運都不錯,何以我大倒其楣,流年那麼壞!」 原來曹汝霖跟王克敏同歲,都出生在光緒二年丙子。他們組織了一個餐會,就叫「丙子會」,每年五月跟十二月,楊椒山與蘇東坡生日那天,聚會作竟日之歡,因為楊、蘇亦生在丙子年。 雖是同歲,榮枯不同。曹汝霖先是喪父,熱孝中兩個姨太太又下堂求去。最倒楣的是顏惠慶內閣中的交通總長,本來為吳佩孚管電報的高恩洪,以及財政總長董康與他作對,說他經手「西原借款」的賬目不清楚,由吳佩孚壓迫內閣下令通緝,不得不避往天津。如今事隔一年,通緝令尚未撤銷,每次到北京來,都還要先託熟人「保駕」。 王克敏當然要幫他的忙。「撤銷通緝的事,包在我身上。」他說,「至於其他,看誰來組閣,我再來想辦法。」 「謝謝!不過兩件事都不必。第一、我決不向武夫低頭,看吳子玉能把我怎麼樣?第二、我現在孝服還沒有滿,而且時局如此,我也不想出來。」略停一下他又說,「叔魯,若非你跟曹仲珊的交情不同,我都要勸你,另作打算。你看看,『吳大頭』那班人,真正把做官的臉都丟光了。」 王克敏一面打煙泡,一面傾聽。到聽完,煙泡也打好了,裝在煙槍上遞向曹汝霖。 「你自己來吧!我想戒煙,能忍住還是忍住。」 「戒煙是好事,我不勸你了。」王克敏一口氣將一筒煙抽完,喝了兩口熱茶,方始答覆曹汝霖的話。 「潤田,我不瞞你,為娶阿鳳,我扯的窟窿很大,不能不抓個缺在手裏。這一層,你在芝老面前,要替我解釋。」 「芝老」自是指段祺瑞。他的「武力統一」政策雖已破產,但軍閥之中,比較起來還算他跟張作霖,心裏還有「國家」,還有「百姓」。因此,政壇上一班有志之士,正在策動皖、奉兩系與孫大元帥合作,倒直驅曹,重開新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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