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劉三秀 | 上頁 下頁 |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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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不肯說,我也不來問你。我知道你是上了人家的當,我也不來難為你;不過下次你再讓我抓住,可就不像今天這麼好說話了!」 說完,劉三秀叫人取五兩銀子來,解了「花和尚」的縛,放他出門。 「這個畜生可是再不能饒他了!」劉三秀指著阿七說:「明天一早,叫他爹自己來看了,再送縣衙門去辦。」說完,站起身來就走了。 黃珍急忙跟了過去,悄悄勸道:「娘,妳這麼做不好!強盜是死罪,真的把他殺了頭,傳出去不說他不好,只說我們心腸太狠。再說,另外的一個強盜放掉了;自己人倒反不饒,道理上也說不過去。」 這一下倒是提醒了劉三秀,發覺自己做錯了一件事;告到當官,問出有私釋盜犯情事,干係甚重,變成自找麻煩了。 「唉!」她嘆口氣,「便宜這個畜生。」 *** 阿七僥倖逃出一條命兒,人影就此消失,有二十多天不見蹤跡。 「這一下好了!受了教訓,遠走高飛,再也不會來了。」人人都這麼說,唯獨劉三秀不以為然;經常悶悶不樂,坐在窗前沉思,好久都不開口。 「娘,」黃珍忍不住問道:「妳一定有心事。」 劉三秀先不肯說,讓女兒逼不過,只好道破,「阿七這個畜生!仇跟他越結越深了。」她說:「我怕是不怕他;不過一而再、再而三來尋仇,害得我心神不定,日子都不要過了!」 這一說,黃珍也吃驚了,「那麼,」她憂形於色地問:「娘,怎麼辦呢?總要想個釜底抽薪的辦法才好。」 「是啊!我就是在想釜底抽薪的辦法。」 劉三秀突然說道:「入土為安,先把妳爹葬了再說。」 黃家是有祖墳的,在泖湖地方;請風水先生看了山向,定了日子,發帖辦葬的只有劉、錢兩家親戚;劉肇周沒有來,怕劉三秀為阿七向他問罪。 *** 上了新墳回來,劉三秀向女婿說道:「萬選!我一生都要靠你了!」 「是!是!」錢萬選忙不迭地答應,「岳父故世了;岳母的終生,自然該我奉養。」 「我不是要靠你養我的老。說句老實話,黃家留下來的東西,坐吃三世都吃不完。我是因為這裏不能住了,想搬到府上去住。你今天就回去,跟老太爺商量好了,明天來給我回話。」 「是!」 「還有,」劉三秀又說,「我是盡寶喬遷;府上的空屋多不多?如果不多,要趕緊加蓋,不然東西太多擺不下。」 「空屋倒有七、八間,不過要修一修。」 「如果你老太爺同意了,立刻就雇泥水匠來修。工價不必講,只要快!」 錢萬選答應著,回家稟告父母。錢敬園覺得這一來可以擺脫兒子贅婿的身分,自然求之不得,立即照「親家太太」的意思,雇工修葺空屋。於是劉三秀窮日夜之力,督飭男女傭僕,收拾財產。等錢家的空屋修好,先運粗重傢具;雇了兩百多人,花了五天工夫,方始運完。 「阿珍,」劉三秀悄悄對女兒說,「妳先回錢家,把妳房間裏的東西帶了去。這是妳的嫁妝,我不管;另外有本清冊,妳先收好!」 黃珍打開冊子來看,只見第一款是「糧食」,下面寫著「白米一百二十擔;糙米兩百擔」。第二款是「衣服」,記的是「大號皮箱十隻;中號皮箱二十隻」。再有一款是「錢櫃」,共二十七具,依照千字文編刊,從「天地玄黃」編成到「閏餘成歲」的「成」字為止。 「財不露白!」劉三秀說,「我告訴妳,這些東西裏面,都另外有花樣的。」 原來米袋、衣箱中都夾雜著黃白元寶。二十七隻錢櫃,亦有區分;千字文每句四字,每逢奇數的字號,如「宇宙洪荒」的宇字、洪字,櫃中上面是銅錢,下面是銀子,應該格外留意。 「冊子一共兩本,妳我各一;我發妳收,數目要仔細點清楚。」 黃珍緊記在心,帶著清冊到了夫家。第二天起,黃家所雇伕子,陸續而至;費了四天的工夫,劉三秀的頂要緊的一批財產,安然移轉到女婿家了。 最後還剩下存在倉裏的許多米麥棉布,如果也雇伕子搬運,一定會起糾紛;因為大亂初平、民力凋敝,富戶囤積米糧,往往被搶。黃家是靠一道極高的圍牆,圈住倉庫,得以自保;糧食搬出倉庫,十之八九就靠不住了。 不過,劉三秀還是有辦法。有現成的豬跟雞,都拿來宰掉,派人通知附近窮苦的鄉鄰,以及欠了黃家債務的佃農小民,都來吃酒。到時候來了兩百多人,大魚大肉飽餐了一頓;正待向主人家道謝告辭時,劉三秀開口了。 「各位鄉鄰慢慢走,我還有話!」她回頭吩咐:「把那隻小皮箱拿出來。」 黃家的總管取來一隻小皮箱,開鎖掀蓋;裏面是一疊一疊,寫著字的紙,明眼人很快地就猜到了,是黃亮功生前重利盤剝的借據。 「我要替我家老爺祈福,多做好事;各位鄉鄰欠下的債,從今天起一筆勾消。」 說完,命人舉火;將一箱子的借據,燒得乾乾淨淨。 「還有,」劉三秀又說:「我還有點小意思,每位送米兩斗,麥子一斗,小米五升,棉花五斤。請大家到後面倉庫裏來領。」 這一來,兩百多人就不僅騷動;而是激動了,推出人來表達謝意,真是不知何以為報? 「我不是想大家有甚麼報答,不過有件事要麻煩各位;我有兩千多石米,想請大家幫我的忙,運到直塘錢家,各位辛苦,我亦沒有別的謝意,只有每天請請大家,好酒好肉,管夠了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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