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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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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鄭四不假思索地急步上前。余子中發現迎面而來的人,臉上亦是驚愕的表情,但旋即恢復常態,含笑招呼:「鄭頭,多時不見了。怎麼,又是為荷姑的官司?」 「是啊!長安縣有公事來,請本縣大老爺傳荷姑去問幾句話就放回來了。」 「那,怎麼還不帶走?」 「她說,約了大夫來看病,要等一會。」鄭四將事態沖淡,「等就等,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喔,不知道要問什麼?」 「那就不知道了。」鄭四問道,「余先生是來看荷姑?」 「是啊!我們從小是鄰居,今天順路經過來看看她,想問間她的官司,有沒有要我幫忙的地方?」 「余先生,」鄭四裝出極誠懇的態度,「像她這種官司,真是一堆臭狗屎,沾都沾不得。你們從小鄰居,當然關心,不過,我勸余先生,最好不要管。」 「是,是,多謝鄭頭關照。」 「你請吧!你送她的這四瓶酒我替你轉交。」 「不,不!」余子中連聲否認,「朋友知道我貪杯,特為送我的。這酒是真正老窖,怎麼捨得送她。喔,鄭頭,你分兩瓶去。」 「不囉,不囉!君子不奪人所好。」鄭四作了個推人出門的手勢,「余先生,你請回家喝酒吧!」 「好,好!」 余子中笑著揚長而去。鄭四心裏在想,余子中一定會打聽荷姑的下落,而打聽的地方,不外兩處,一處是找班房裏的熟人,一處是重新回來問荷姑的丫頭。班房在自己控制之下,打聽不到什麼;來問荷姑的丫頭,有人冒充他的傭僕的事就瞞不住他了。 當時便定了個主意,趁那丫頭來續茶水時,叫住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春寶。」 「春寶,你跟你二娘去說,辰光不早了,大夫不能再等了,請她收拾收拾好動身。」 「我去說。」 到她剛要轉身,鄭四又叫住說:「你服侍你二娘一起到衙門裏去。」 春寶是個鄉下孩子,一聽要進衙門,頓時面現懼色。「老爺,」她怯怯地說,「我看家好了。」 「去去就回來,用不著看什麼家。」 「喔,去去就回來!」 也就因為這句話,荷姑也比較放心了。鄭四喚助手替她在巷口雇了一頂小轎,到得長安縣,將她們主僕倆安置在班房。鄭四去看刑房查辦,細說經過,回明唐錫謙,即時在花廳提審。 照例問過姓名年籍,唐錫謙問道:「有個余子中,你認識不認識?」 一提到余子中,荷姑頓時色變,囁嚅了一會,終於不敢不說實話:「認識。」 「今天上午,他是不是派了人到你那裏去了?」 「小婦人,小婦人記不得他派人來過。」 「混賬!」唐錫謙拍著炕几喝道,「是今天上午的事你會記不得?」 「喔,喔,」荷姑急忙改口,「小婦人記起來了,是派人來過。」 「來幹什麼?」 「小婦人託他買幾瓶好酒,他特為派人送了來。」 「別的還有什麼事?」 「沒有別的事。」 「你再想一想。」 荷姑假意思索了一會,斬釘截鐵地答一聲:「沒有。」 「哼,」唐錫謙冷笑一聲,「我看不動刑你不會說實話!」接著喊一聲:「來啊!」 「喳!」在走廊上待命的幾名差役,齊聲答應,隨即掀簾而入。 「你說實話吧!」鄭四在一旁低聲勸她,「何必自討苦吃?」 「快說!」唐錫謙催促著,「不說就掌嘴!」 「青天大老爺別動氣,讓小婦人想一想,」她支支吾吾地說,「余子中叫人來問,說失落一個小紙包,是不是掉在小婦人這裏了。」 「余子中到你家來過?」 「是。」 「什麼時候?」 「昨天。」 「昨天什麼時候?」 「下午。」 「余子中到你家來幹什麼?」 「不幹什麼。」 「想你也是寡婦的身份,隨便讓男子到你家來,不怕鄰居笑話你?」唐錫謙問,「你跟余子中是怎麼認識的?」 「是——」荷姑遲疑了一下說,「我們是親戚。」 「什麼親戚?」 「表親。」 「喔,表親!」唐錫謙笑一笑,「一表三千里,我也不來追究你是怎麼個表法了。我只問你,余子中失落的小紙包,是不是掉在你家裏了?」 「不是。」 「那麼,你對余子中派來的人,是怎麼回覆的呢?」 「小婦人說:沒有掉在這裏,你請余二爺到別地方找一找看。」 「是這樣說的嗎?」 「是這樣說的。小婦人不會記錯。」 「記是不曾記錯,不過有意不說真話。」唐錫謙吩咐,「你把頭抬起來。」 「是。」 荷姑一抬起臉來,只見她臉上青不青,灰不灰,氣色難看極了,而且額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在滲。到此地步唐錫謙知道是逼她說真話的時候了。 「我告訴你,你這個婦人狡猾萬分,一連串的假話。第一,余子中到你家是在昨天晚上,不是下午;第二,余子中跟你不是什麼表親;第三,余子中派人來問小紙包,你只說,請余二爺馬上來一趟,有要緊話跟他說。」唐錫謙大喝一聲,「說!是什麼要緊話要跟余子中說?」 話猶未終,荷姑身子搖晃了兩下,隨即倒在地上,是急得昏厥了。這種情形,差役見得多了,蔡德山立即蹲下身去,左手扶起她的身子,右手使勁掐住鼻下唇上的「人中」。另一個差役去端來一碗涼水,蔡德山啣了一大口,「噗」地一聲,一片細霧,噀向荷姑臉上,如是數次,不見蘇醒,要另想別法了。 「回大老爺,」蔡德山仰臉說道,「犯婦受驚嚇太重,一時回不過來,要抬到班房裏去急救。就醒了,只怕今天也不能問了。」 「能救得過來嗎?」 「一定有法子。」 「好!快動手去吧!今天不問不妨,反正案子是一定可以破了。」 於是蔡德山指揮手下將荷姑抬到班房去急救。唐錫謙亦起身將由角門退歸上房,蔡德山一眼瞥見,急急喊道:「大老爺請留步!」 「怎麼?」唐錫謙站定問道,「還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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