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石破天驚 | 上頁 下頁 |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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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工作分為兩大部份:後防與前敵。」孫逸仙用從容沉著的聲音說:「後防的重任,肇春兄義不容辭;前敵的活動,我亦不敢推卸責任。到了省城以後,如何展開聯絡,號召同志,我已經訂了一個初步計劃,預備創設『農學會』,作為起義的機關。這當然要請人幫忙,那位同志願意去——」 話還沒有完,已紛紛攘臂高喊,這個也要去,那個也要去,會場的秩序有些亂了。 「請大家少安毋躁。」孫逸仙有力地揮一揮手臂,等喧嚷的聲音靜止下來,才又說道:「我們在座的人,每一個人都要到省城裏去的,不過該有個先後;誰該先去,我毫無意見,只要適合需要的,我都歡迎。」 「何謂適合需要?」有好幾個人這樣異口同聲地問。 孫逸仙不慌不忙地,屈著手指開出條件:「第一、要對省城的地方熟悉,才能避兇趨吉;不然到急難的時候,走投無路,徒然犧牲。第二、要對省城的人頭熟悉,因為我們這一去是吸收同志,人頭不熟,工作就無法開展。」 歸納起來就只有一句話:人地生疏的不必去,去了不但無用,反成累贅。於是從未去過廣州的同志都不作聲了。 但是,對廣州熟悉的也不少,一下子湧了去,也不相宜。打先鋒的人,宜精不宜多;會中決定,由孫逸仙自己挑選。 這是當仁不讓的事,他很細心,也很冷靜地挑了一批人,而主要的只有五個: 第一個是鄭士良,他出生在廣東歸善縣淡水墟,曾在廣州讀過書,擅於技擊,喜歡與綠林豪俠及洪門中人往還。為了聯絡會黨,他是非去不可的。 第二個是陸皓東,他對廣州也熟悉;與孫逸仙的交誼甚厚,相知甚深,有他襄助,辦事可以取得許多便利。 第三個是陳少白,生得風流倜儻,才思敏捷,要借農學會跟官場中人交往,少不得他這麼一個長於交際的漂亮人物。 第四個正好與陳少白相反,那就是木訥寡言而異常可靠的「三伯」鄧蔭南;孫逸仙預備請他當「管家婆」。 最後一個是尢列,他是順德人,字令季;在廣州算學館讀過書。兩年前孫逸仙在廣州創設東西藥局,因為廣事結交,入不敷出,不得已結束了醫務;當時就是由尢列借了城南廣雅書局的抗風軒,作為同志聚集討論時局的地方。這一次捲土重來,舊有的關係,都要靠尢列去聯絡,所以也是個必不可少的人。 *** 一到廣州,先投雙門底的聖教書樓。司理名叫左斗山,本地人,是個熱心的老好人;雙耳失聰,但無礙其營業,因為來買書的人,自然識字,可以筆談。 聖教書樓的後面,是個基督教堂,牧師是洪秀全的同鄉,名叫王質甫。但此人的氣味,不如左斗山淳厚;所以孫逸仙寧願費事,以筆代口,請左斗山幫忙。 「我急須租屋。」孫逸仙這樣寫道:「須鬧中取靜、寬敞而又與人隔絕。請為一謀。」 左斗山不是啞巴,回答就不須用筆了,想了一下欣然色喜,「巧極了,就不遠的上街,王家祠堂的『雲崗別墅』空著。」他舉手肅客,「此刻就陪你去看一看。」 一看十分中意,完全符合孫逸仙的要求。於是找到王家祠堂的人,寫了租約,訂期一年,租金六十兩銀子,折算鷹洋八十五元,當時付訖。三伯帶著人,到西關買了傢俱和動用什物,漏夜佈置,當天進屋。三伯還親自動手,燒了一大鍋魚生粥,供大家宵夜。 一面吃宵夜,一面商量。當前第一件大事是把「農學會」的招牌掛出來,場面拉開來。「這非要本地紳士,列名贊助不可,一則是借他們的聲勢;再則要請他們捐助經費。」孫逸仙問道:「各位想想看,應該如何進行?」 「我想起一個人,貴同鄉!」陳少白說:「今年乙未,會試之年,『春闈』是過了,武會試還沒有過;『闈姓票』正在大發利市,這筆款子如果能夠用到起義這件大事上,那麼就太妙了。」 「下午我到西關,」三伯接口說道:「經過『闈姓廠』,聽人說起,已經收了兩三百萬。現在才八月,到十月裏怕沒有五百萬。」 「不能等到十月!我看起義的日期,要早早決定,一切聯絡才方便。」 「這一點,我們等下再研究。」孫逸仙做事最重條理:「先談農學會的贊助人。我那位同鄉,思想落伍。能不請教他最好。」 「非請教他不可。逸仙,」陳少白說:「他對你頗為信任,你應該設法說服他!」 這話說得不錯。孫逸仙向來服善訥諫,度量極大;所以點點頭答應第二天就去拜訪他的那位同鄉。 他那同鄉名叫劉學詢,字問芻,號耦耕。兩榜出身,卻不願做官,挾了進士的頭銜,在廣州做紳士;在官場中結交,比一般沒有功名的商人,自然方便得多。他又長袖善舞,很快地發了大財。 這財是從賭上發來的。廣東人好賭,有公開的賭攤,有番攤、花會、白鴿票、山票、鋪票、詩票、闈姓票等等名堂。除了番猜以外,其餘的都是猜字;像山票用千字文首篇一百二十字,印成彩票,每條賣一角五分,下注的人可以猜買十五個字;每次揭曉則有三十個字,猜中字數最多的,稱為頭標,以次為二標、三標。頭標的彩金,可得數萬鷹洋;所以窮家小戶,無有不買彩票,希望暴富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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