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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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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完全對。」陳少白很興奮地答道:「現在上海也有報紙,照我的辦法了。」 「不過,」史堅如也有不滿之處:「我覺得言論太平淡;革命排滿的文字太少,不免教人失望。」 「創業維艱,我們不能不小心。現在英國對華政策不明,如果言論太激烈,北京向倫敦提出交涉,香港政府對我們採取干預的手段,那時候就很難應付了。」陳少白又說:「鼓吹宣傳,效力最大的,莫如歌謠諧文;我現在打算另出一份中國旬報,專門登載皮裏陽秋的遊戲文章,可以譏刺時政,也可以鼓吹革命,寓莊於諧,必受歡迎。革命種子,深入人心,時機一到,自然發生作用。堅如,你的筆下很來得,替我寫點文章。」 「好的。只怕我抽不出功夫。」史堅如又說:「你說想用這些文章來埋下革命種子,就算能夠收效,也不是一年半載的事,太慢了。」 陳少白知道他年輕熱情;情熱則心急,巴不得義旗一舉,四海風從,所以嫌文字宣傳,過於迂緩。但事實上沒有那麼容易,革命是艱苦的事業,只有一次一次、不屈不撓、愈挫愈強地向前推進,自有克底於成的一日。這是他從孫逸仙平日言詞中所領悟的心得,很想用來轉勸史堅如,只是怕他聽不入耳。而且他剛到香港,也不宜這樣鄭重說教,所以顧而言他地談到一件必為史堅如所樂聞的事。 「喔,有件大事,我得講給你聽。畢松甫所邀的哥老會的龍頭,已經到香港了——」 「真的。」不待陳少白的話完史堅如便驚喜交集地喊了起來:「那太好了。他們在那裏?」 「住在機關裏,由鄭弼臣負責招待。」陳少白又說:「『三點會』的『大老』,也就在這兩天,要由省城到香港來。你總知道?」 「是的,我曉得,我就是為此來的。洪門一家,這次聚會,該有個進一步的表示。」 「是!洪門一家。興中會的宗旨廣大,只要肯革命,無所不可容。所以有人提議:興中會、三點會、跟長江一帶的哥老會合併。等畢松甫從上海一到,大家要好好談一談。你看此事如何?」 「我自然贊成。不過,三派合併,以那位為領袖?」 「眾望所歸,還用說嗎?」 史堅如深深點頭,表示滿意。 談到這裏,進來一個人,手裏拿著一封電報;陳少白便為史堅如介紹,是中國日報的編輯楊肖歐。 「原來足下就是史先生。」楊肖歐將手一伸:「府上有電報來,已經譯好了,史先生,你不必著急。」 聽這話,連陳少白都一驚,趕緊搶過電報,拆開一看,電文是:「香港中環中國日報轉史堅如:母急病,速返。憬。」 「令妹打來的。堅如,你不要著急,老伯母吉人天相,自占勿藥。」 史堅如也把電報看清楚了。他天性純孝,急得眼淚汪汪地,頓著足:「憬誠然可惡!什麼病,也不說清楚。」 「大概不是太重的病。」陳少白安慰他說:「你先回府看一看再說。」 「是的。我歸心如箭了;不曉得此刻還有沒有船?」 「還早,還早!要晚上才開,明天一早可到。」陳少白說:「我先陪你去吃飯。」 「謝謝,不必了。我也吃不下。」史堅如細想了一會說:「家母原有哮喘的宿疾,怕是這一次犯得特別兇。我想買點藥帶回去。」 於是陳少白陪著史堅如上街買藥,然後送他上船回澳門;臨分手時約定,如果史太夫人的病勢不礙,史堅如過三五天再回香港。 *** 史堅如一直未回,而畢永年卻從上海到了香港;跟他一起來的,有哥老會的龍頭辜天佑、辜鴻恩、張堯卿、李堃,連同先到的金龍山堂龍頭楊鴻鈞,騰龍山堂龍頭李雲彪,長江一帶的英豪,大致萃集於斯了。 接著又來了兩個人,一個姓劉,一個姓師,名叫師襄。姓劉的沒有什麼;師襄的來歷,卻是陳少白所知道的。 「此人是保皇黨。」他跟楊衢雲、鄭士良,還有宮崎寅藏說:「康有為的行逕,決不是肯流血革命的;他的學生亦都是眼高於頂,專搞破壞他人、擴張自己勢力的勾當。有此人在,大家都要小心。」 「何不告訴畢松甫,」鄭士良提議:「請他走路?」 這樣做法,未免令人難堪,大家都不贊成;那就只好看一看、等一等再說了。不過對於師襄卻存著戒心,什麼事都不讓他與聞;而師襄的行蹤,亦不能不令人懷疑,經常到廣州,不知他在幹些什麼? *** 這一天,大家都聚集在畢永年的寓所,商談三合會合併的大計,只見師襄神色倉皇地走了進來,一進門站住腳,便大聲說道:「事情不好!今天廣東有飛報,長江一帶,我們的弟兄,紛紛起事。」 「這,這怎麼說?」鄭士良興奮而困惑:「這應該是好消息;何以說是不好?」 「自然不好!」他指著楊鴻鈞等人說:「各位大哥都在這裏,號令未下,小弟胡亂行動,豈不壞了大事?」 這話說得很在理,但他再往下說,就顯得不是別有用心,就是膽小張皇了。 「現在要請各位大哥,趕快回去制止。事情會鬧得沒法收拾。」 這是不是有意來拆台?每一個人心裏都在這樣疑惑?只有宮崎寅藏是旁觀者清,料定師襄是聽信了謠言,張皇其詞。 「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長江起事,我們也有派在那裏的同志,當然會打電報來通消息。退一步說,我們的同志疏忽了,可是,日本領事館一定會將會黨起事的情報,通知各處;香港的領事館,接到消息,自然立刻要來告訴我。」宮崎寅藏又說:「今天中午,我還在我們領事館,跟管情報的山本書記官一起用餐,從未聽他提起。」 這一番話,提醒了大家。「對!」鄭士良沒好氣地說:「分明是謠言。」 「也不能這麼說。」宮崎寅藏反來排解:「等我打個電報問一問,真相就可大白。」 在座的人,都點頭稱是,只有師襄默然不語。於是宮崎寅藏便取張紙,任意寫下幾行阿拉伯字;彷彿是寫電報密碼。師襄自覺無趣,悄然退了出去。 「這是我不好。」畢永年首先表示:「他跟唐才常是朋友,在上海遇到的;自願參加起義,我沒有拒絕同志的道理,答應他來。那想到是這麼個不足與共大事的人。現在只有請他回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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