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石破天驚 | 上頁 下頁 |
|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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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芳年紀雖小,極其能幹;很快地陳設好了瓜果月餅,沏來一大壺極釅的普洱茶,為主客四人消酒,然後微笑著下了露台。 「人靜了!」練達成指著鱗次櫛比燈火錯落的花艇說:「大半已入溫柔鄉了。」 「越是人靜,聲音越送得遠。」鄧蔭南提出警告:「說話小聲一點。」 「是!」大家同聲答應,各將小凳子往裏拖一拖,團團促膝,開始密談。 「營裏的同志很多,不過這件事大家都不敢輕易出口,只要看準了下手,無不願意參加革命。目前我有三點困難。」吳義如說道:「第一點,進出營盤的次數太多,恐怕惹人注目;尤其是虎門、魚珠、車尾各處的砲台,門禁森嚴,不容易進得去。這得想個辦法,最好能借個冠冕堂皇的名目。」 史堅如的心思快,立刻就有了靈感,「我有辦法——」話一出口,覺得打斷人家的話不合適,便即頓住。 「你請說!」 「不,不!義如兄,等你說完了我再談。」 吳義如點點頭,接下去說:「第二點,都問我定在什麼時候動手,好作預備。這一點我不能確實答覆人家。第三點呢,還就是那句話,有些同志有困難,要替他們想辦法。」 吳義如所說的「有些同志有困難」,是需要一些錢。參加革命的志願決不是可以用金錢交換的;但是,要全心全意參加革命,不能不先了卻世俗之務,有的家累重,有負著債的,倘不能為他們謀個妥善的解決,又何能專心一致,共赴大業? 這是史堅如的責任,所以聽得這話,赧然低頭,「提到這一層,我很慚愧。」他說:「不過,家兄在極力奔走;我想短期間內,總可以有著落。」 「那末先談第一點吧!」練達成說:「你剛才不是說有辦法嗎?」 「是的。」史堅如很興奮地說:「我在想,我們不妨請陳少白轉告,將摩根邀到這裏來替我們裝個幌子;說他是北洋派來考察防務的教練,要到各軍營、各要塞去參觀,豈不是就可以長驅直入。」 「這個辦法好!」吳義如問道:「不過,那個洋人肯不肯來呢?」 「一定肯來的。他是英國人,慕逸仙先生的名,同情我們的革命,自願效勞;現在在香港閒住,有這個可以讓他實踐志願的機會,可以說是求之不得。」 「不錯,請這個英國人來很好。」練達成從容接口,「這條船上也要這樣一個人。將來同志進出必多,暗探一定會來盤查;有洋人在船上,他們就不敢問了。」 「這樣說,我明天就寫信,唉!」史堅如忽然嘆口氣:「百姓怕官,官怕洋人;國將不國!」 「這正就是我們要革命的道理。」練達成說:「現在再商量第二點,起事要配合惠州方面的舉動,目前似乎無法預定。但是,我們不能不先加緊準備,目前第一大事是軍火。香港到底什麼時候可以運來?」 這一問,使得史堅如愈形焦灼;因為軍火一事有三層難處,有沒有購買軍火的款子?是其一;有了款子買不買得到?是其二;買到了能不能從香港運到廣州?是其三。 「還有第四,」練達成說:「香港的軍火,先要接濟惠州。我看,這件事非你親自去走一趟不可。」 於是議定,由史堅如親自到惠州約了鄭士良,一起到香港,跟陳少白等人當面解決這個大問題。 「有是有的辦法,沒有是沒有的辦法。」練達成鄭重囑咐,「無論如何要討個確實信息回來。」 *** 事情有了很好的進展,史古愚的辛勤奔走,終於有了結果;這也是史堅如敦促的結果,他要求他長兄拿西關鬧區一棟市房,賤價脫手,賣得了三千銀子。另外有一片良田,亦有買主在談價;如果能夠賣掉,可有一萬多銀子。 同時也瞭解了香港和惠州的情況,鄭士良那裏就缺乏軍火,香港在這方面如有所得,當然要先接濟鄭士良;而且廣州戒備森嚴,大批槍枝要運進來,亦確實不易。史堅如見此光景,翻然變計,決定另採有效手段,響應惠州的行動。 「你總讀過『刺客列傳』,流血不過五步,而影響可及千里。」他對練達成說:「當年湘軍舊部刺殺兩江總督馬新貽,一時江南人心惶惶,滿清不得不派曾國藩回任安撫。這個前例,值得好好想一想。」 不須多想,練達成就明白了,「你是想找本省的大官下手?」他問:「總督、巡撫、還是將軍?」 「自然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總督。」史堅如說:「蛇無頭而不行,只要總督一死,大小官員,人人自危,人人自保,則東江可以自立;再策動西江、北江的義師響應,廣東大局定矣!」 這自然是個極好的想法,但做起來很不容易。總督有自己的心腹衛士,名為「親軍」;糧餉優厚,武器精良,出行的時候,前呼後擁;在衙門裏的時候,站崗站到上房,要想用洋槍射擊或者扔炸彈行刺的辦法,都不大可能成功。 「我想過了,最妥當、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掘地道、埋炸藥。」 這個辦法未免匪夷所思。掘地道、埋炸藥是攻城的辦法;曾國荃破太平天國的「天京」,就得力於此。一旦炸藥轟發,可以將整個總督衙門炸掉,威力誠然強大,但是工程甚鉅,勞師動眾,形跡豈能不露。再說,又從何處下手? 「這些,我都想過了;都有辦法好想。」史堅如安詳地微笑著,「事情只要去做,並不如想像中那樣困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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