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石破天驚 | 上頁 下頁 |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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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光緒三十年三月間的事。初到東京住在駿河台留學生會館,學習日語;後來就讀於青山實踐女學校,改著和服,不事修飾;宛然慷慨瀟灑的美男子。所往來的亦多是湖南的革命同志。這年秋天,終於加入了橫濱的洪門天地會,受封為「白紙扇」,也就是軍師之職。 秋瑾與徐錫麟相識,是由於陶成章的介紹。 光緒三十一年,秋瑾回國省親,行囊中有兩封陶成章所寫的介紹信,一封給蔡元培;一封給徐錫麟。她第一次見到徐錫麟是在東浦的熱誠小學;徐錫麟對這位充滿了颯爽之氣的英雌,頗有好感,但其時正為籌備大通學校,奔走不暇,所以無法與秋瑾深談。不久,秋瑾向她的慈母要了一筆學費,匆匆又回日本。直到徐錫麟一行十三人到東京留學,才又重見。秋瑾為人熱心,對徐錫麟的妻子王振漢照料得很週到。後來徐錫麟因為學習陸軍被摒,隻身回國;王振漢便全由秋瑾照拂。 光緒三十一年冬天,日本留學界發生了大風潮——由於日本文部省頒佈了一項「取締中國留學生規則」;在身受者的反應分為兩種,一派主張歸國設學;一派認為不妨忍辱求學。秋瑾性情剛烈,自然屬於前一派。回國以後,先在浙江湖州的潯溪女學校任教;沒有多久,辭職到上海,倡辦中國女報。 這是光緒三十二年春天;到了秋天,隨徐錫麟一起到日本,進入巡警學校受短期訓練的陳伯平,學成回國;秋瑾邀他在中國女報幫忙。撰述之暇,互相研究炸藥;一次處理原料不得當,發生爆炸,陳伯平傷眼,秋瑾傷手。陳伯平自覺技術未精,再次東渡專為去學炸藥調合的方法。 *** 十月間,萍瀏革命爆發,震動長江上下游。各省革命黨都集中在上海,相約舉事響應;秋瑾是同盟會浙江的主盟員,又是光復會的會關員,所以於浙江方面的義舉,她慨然自任。巾幗豪氣,不知激發了多少懦夫的壯志! 浙江的革命組織,以光復會為主;而光復會的大本營,無疑地是大通師範學校;因此,秋瑾要有所活動,就必須先回紹興,以大通學校為根據地。但辦學與革命的性質不同,辦學要安定,革命要活躍;混合在一起,就必然會起風潮。大通學校風波迭起,由口舌之爭到暴力毆鬥,無所不有;因此得了個很難聽的外號,叫做「強盜學堂」。 整理這個學校的責任,落在秋瑾肩上。其時萍瀏革命雖已失敗;但秋瑾與徐錫麟經由馬宗漢的聯絡,約定以光復軍的名義,在浙江與安徽,同時並舉。秋瑾為了急於發展革命勢力,特為在大通學校之內,設立體育會,想招收女學生學習兵式體操,編成女國民軍。這個構想自然得不到紳學兩界的支持,也沒有一個女學生來報名;秋瑾迫不得已,只好招集金華、處州、紹興三府的會黨弟兄來學兵操,經常實彈打靶,兩萬發子彈耗發了一大半。秋瑾自己也穿了男子的軍服,騎馬出入城郊;紹興是個極保守的地方,士紳對她的行為,認為離經叛道,傷風敗俗,大為不滿。 然而他們無奈其何。因為秋瑾別有一套手段,剛回紹興之初,就在官場上下了功夫;那時「談洋務」是件很時麾的事,秋瑾見多識廣,言語便給,加以落落大方的儀態,自然予人好感。特別是紹興的知府旗人貴福,很支持秋瑾,當大通開學之日,親撰一副對聯相贈:「競爭世界,雄冠全球。」拿她的別號嵌在裏面。 因為有此護符,而且還有學生的愛戴,不但足以對抗紳學兩界的歧視和排擠;而且在聯絡會黨,組織革命武力方面亦得到許多方便,不過兩個多月的功夫,已經使得浙東的會黨,翕然就範。 四月初,起事的計劃確定了。秋瑾將所屬洪門的會黨,分為八軍,用「光復漢族,大振國權」八字為記,由金華首義,處州響應;引誘清軍自杭州出擊,紹興的黨軍立即渡江,乘虛襲取省城,杭州的新軍及學界齊起內應。如果攻杭州不利,立刻回師,由金華、處州出江西以通安徽。 *** 五月初,秋瑾派馬宗漢及剛由日本回國的陳伯平,一起到安慶聯絡,定期六月初十,同時並舉。徐錫麟有些躊躇,因為他在安慶的活動,有種種限制,實在還未到可以大舉的時候,所以未曾達成協議;馬、陳人二,無功而返。 由安慶到上海那天,秋瑾亦正由紹興趕到,由於台州的會黨,擅自行動,變成打草驚蛇;秋瑾怕夜長夢多,決定提前在五月二十六日起事。 於是陳伯平立即寫信告訴徐錫麟。事已至此,唯有配合行動;徐錫麟多方考慮,覺得只有一種方式,可望成功,就是趁巡警學堂兵生班舉行畢業典禮的機會,作一網打盡之計。那天只要巡撫一到,滿城文武當然都到;他打算只殺滿員,其餘的官員,就可以不鞭而驅,不策而馳,率領學生沿江直下,襲取南京作為根據地。 不過安徽起事,應該比浙江後兩天;這樣才會發生彼此呼應增強聲勢的作用。因此,他將巡警學堂的畢業式,定在五月二十八舉行;同時上了個稟帖給巡撫恩銘,請他蒞臨致訓。 不巧的是,巡撫衙門中最為恩銘所倚重的文案委員張次山,這天恰好八十歲生日;恩銘已經許了張次山,到期一定登堂祝嘏,所以指示徐錫麟提前兩天,改在五月二十六舉行畢業式。 徐錫麟不肯依從,因為在安徽各處聯絡好的同志約定在二十八集中省城支援。這不是什麼可以公然宣佈的事,一紙佈告,咸使聞知;個別通知,輾轉密告,極其費事,而且如果傳達得不夠確實,一經洩露,立刻便有不測之禍。所以徐錫麟以「為期太促,趕辦不及」作藉口,要求維持原定日期。 恩銘當時不置可否,事後將巡警學堂的收支委員顧松傳來詢問,是否真的趕辦不及?顧松一向與徐錫麟不睦,自然否認此說。於是恩銘決定還是提前兩天。 徐錫麟必須接受這個變化;而唯一適應這個變化的辦法,就是憑一己之能,盡力而為。因此,從當天起就召集學生演說時事,說到政治腐敗、外敵侵凌的傷心之處,真是垂涕以道。目的是想激起學生的義憤,培養出高昂的革命情緒,好因勢利導,鼓盪出滿天風雲。 *** 五月二十五日中午陳伯平和馬宗漢趕到了安慶,一下船,直接到徐公館,喚聽差將徐錫麟從巡警學堂請了回來。相見之下,徐錫麟非常高興,因為這兩個幫手的及時而至,他覺得所得到的助力之大,非言可喻。 等陳伯平扼要報告了秋瑾那方面的情形以後,徐錫麟很興奮地宣佈他的計劃:「恩撫台明天到學堂看操,我們開槍打死他,隨即就起革命——」 「怕不容易吧!」馬宗漢搶著說了一句。 「我都佈置好了,你不要怕!」徐錫麟發現馬宗漢信心不夠,所以這樣安慰他,「打死恩撫台,我就是撫台,要滿城文武投降,他們不敢不順。打死恩撫台以後,隨即佔領軍械所、電報局、製造局、督練公所,他們沒有軍械,沒有外援,無路可通,只有聽我的命令。等到南京得到消息,我已經到南京了。唯一要顧慮的是,恩撫台一死,學生逃散,沒有人可用;所以最要緊的是,把門口守住,不許他們走散,大事就可以成功。」 接著,根據此一計劃大綱,三個人口頭商定了行動的原則。然後擬告示,擬「殺律」,用陳伯平剛從上海買來的油印機,油印了數十份,由徐錫麟帶往巡警學堂。陳伯平和馬宗漢住在徐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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