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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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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面對著師父,看得出他的神情,緹縈卻看不見,只以把她與朱文連在一起喊,敏感地想到父親會有什麼不中聽的話說出來,所以不肯答應。 朱文怎會知道她的心思?怕她想什麼想出神了,未曾聽見,便提醒她說:「緹縈,師父叫你呢!」 緹縈受了委屈無處發洩,恰好遷怒到他:「不用你管!」她很快地說:「你管你自己好了。」 朱文無緣無故碰了個釘子。當著師父的面,什麼話也不能說,淳于意倒有些過意不去,笑道:「她是在跟我鬧彆扭!」 這樣一說破,緹縈就有氣也消了——其實遷怒到朱文身上,已消了一大半的氣,所以這時候馬上扭過臉來,高聲否認:「我哪里鬧什麼彆扭?」 「沒有最好!」淳于意含笑抬眼,拍一拍他身邊:「坐到我這里來!」 緹縈慢慢走過來,偎依著她父親坐下,但仍有戒心,特意先問一句:「爹,你要說什麼?」 「我要談我的事!」 這個回答為緹縈和朱文帶來了極大的興奮,不自覺地交換了一個眼色,挺一挺腰,做出凝神傾聽的姿態。 「外面,」淳于意一指,向朱文低聲問道:「可有什麼人在那里?」 「艾公在進門的那間屋子里,師父聲音稍微低一些,他們聽不見。」說著,往近移了移,相去不過咫尺之地。 「阿文,你把你的計劃先告訴我!」 朱文還不知師父究竟是什麼意思,話不肯說得太明白,想了想答道:「我想請師父先寫了信,讓我趕到京城,見了陽虛侯,請他設法為師父辨冤,另外我再在延尉衙門想辦法。」 「對了,我想關鍵還在延尉衙門,而關鍵的關鍵,尤不在廷尉,在承辦的曹椽手里。他們律例透熟,可以找出一條脫罪的路來,但這要有一套口供配合——到了京城,我該如何說法,得要先告訴我。」 「是!」朱文想了想,師父的見解大有道理。如果只要走通下面的路子,行賄加上人情,一定可以做得到,所以滿口答應著:「師父請放心,照師父的辦法,一點都不難!」 「你別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緹縈插了句嘴,這樣警告著。 「你以為我做不到?回去你問問阿媼,她一定告訴你,我做得到!」 「你何以有此把握?」淳于意問。 緹縈這時悟出朱文話中的意思,衛媼手中有一囊二姊夫所贈的珍寶,這件事不便說與爹爹知道。所以朱文這樣含蓄地暗示:他的機變和人情關係,加上那一筆鉅資,自然可以把廷尉衙門中那些曹椽收服。 因此,她結束了一切閑白,要言不煩地向她父親說道:「既已有了成議,事不宜遲。爹,你就快寫致陽虛侯的書信吧,寫好了好讓阿文帶去。」 「對!」朱文也說,「明天一早動身,為了趕路,怕很晚才能歇下來。師父不如乘今夜悠閒,就把它寫好了吧!」 「這當然可以。不過第一,尚無簡牘;第二,外面那幾位,可准我作書信?」 「不要緊,我去辦妥了來稟報師父。」 說著,朱文匆匆而去。屋中又只剩下他們父女兩人。淳于意思前想後,感歎著說:「我也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個樣子,」 「是啊,我也這麼想。」緹縈答道,「這一陣子,我算長了好些見識。世間的事真如棋局一樣,變幻莫測。」 「你知道這一點,就不該固執己見,說什麼在家侍奉我一輩子。」 「爹又來了,」緹縈搶著打斷他的話說,「再提到這個,我可要走了。」 「好,好!」淳于意笑著拉住她的手:「我不說,我不說。」 「其實現在沒有什麼好說的。不論什麼,若是爹爹的官司不了,一切都無從談起。」 緹縈是一句無心的話,而淳于意的興奮,把它當做一句愛女深藏心底,千回百折才透露出來的真心話!這好,總算知道她的態度了!為她想想,除此以外,也更無別的路可走。看來為了愛女的終身,自己也不得不委屈些,只要能夠脫罪,隨便他們去用什麼辦法吧! 「爹爹!你在想什麼?」 「我在構想。」淳于意說:「要好好想一想,上陽虛侯的書信,該如何措詞,才能懇切。」 聽父親如此說法,緹縈便不肯去擾亂他的心思。悄悄走去,開了藥囊,把筆硯和削簡牘的小刀都取了出來,一一安排停當,靜等朱文回來,父親便好動手。 沒有多少工夫,朱文一手提了一囊簡牘,一手提了一支特長的燭炬,未進門就說:「師父,都說妥了。」 「好。我的腹稿也有了。」 「不過,」朱文又小聲說道:「艾公跟楊曹椽說的是,師父要具『獄辭』,少不得還敷衍一下,遮遮耳目。」 「這獄辭,」搔搔鬢邊蕭疏的短髮,「該如何說法?將來案情可能有出入——而且,早已經具過了。」 「那就照樣再說一遍好了。」 「不錯,不錯。就是這個取巧的辦法。」緹縈和朱文,都是第一次聽見他說什麼「取巧」的話,因而留下極深的印象。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意思都是在說:「他老人家變了!」 但除此以外,淳于意沒有變什麼,削簡作書,依然是那麼從容不迫。在朱文執燭、緹縈捧硯的侍奉之下,把信寫完,擱下了筆,揉一揉眼睛,臉上是那種替人開完了方子,而信病家可以得救的欣然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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