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徐老虎與白寡婦 | 上頁 下頁 |
| 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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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呢?」徐老虎的兩道眉毛皺成一個結;右手握成拳,不斷重重地敲擊左掌,無奈之情,溢於詞表。 「徐大哥,」趙仲華插進來說,「應該趕緊派人到南京去照應表姊。你看呢,那個去?」 徐老虎搖搖頭,「我不知道!」他說,「我的心亂得很。」 「徐大哥,」梁禿子少不得又要勸慰,「你先息一息,洗洗臉,吃吃茶。鄭八爺一會就到;三老今天早晨就聚會,專門談這件事。總有一個妥當辦法出來,你先不要急。」 「有什麼妥當辦法?」 「這要商量起來看。」梁禿子心想,徐老虎與趙仲華都是方寸大亂,無法跟他們平心靜氣地深談,不如自己去幹正經;因而起身說道:「我再去看看秦師爺,打聽打聽消息。」 就在這時候,聽得大門外隱隱有喧嘩之聲,接著便有人飛速來報,竟是三老聯翩而至了。 三老是由鄭八陪著來的,一個個面色凝重;等徐老虎接到廳上坐定,梁禿子與趙仲華方始上前見禮。趙仲華不想成了孫五太爺的女婿以後,竟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益生感慨;而翁婿初會,亦不免靦覥,一時改不得口,只恭恭敬敬地叫一聲:「五太爺!」 此時此地不宜敘私情;孫五太爺只點一點頭,向徐老虎說道:「寶山,這是我們家門裏的一件事!看白五嫂的居心行事,說實話,我們都不過比她多吃了幾年飯而已。寶山,紙裏包不住火,既然已經燒開來,你就應該曉得,這不是件好玩的事。」 聽得這番話,徐寶山只有警惕,不明真意,「五叔,」他說,「事情發作得意想不到;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三位老人家都在這裏,我只有聽吩咐。」 五太爺轉臉向沈二太爺說:「老二,你的心思細,請你先說。」 「事情是很麻煩。不是我幫李振標說話,他是官身,上面有上司、有皇命、肩膀上擔子很重。」沈二太爺說,「早先我們談過,李振標也答應過,只要有個人出頭,別的就不問了。話是這麼說,到底也只是私下商量。國有國法,要認真起來,也是件沒法子的事。如今頂要緊的是,要避避風頭。寶山,你手下的人,你都吃得住吃不住?」 「這,老二,你不必問。」朱三太爺說,「就是寶山吃不住,難道我們還能站在旁邊看熱鬧。」 在徐老虎認為,除了蔡金標以外,其餘都能約束得住;現有朱三太爺這句話,那就連蔡金標可能不就範的話也不必說了。 「我想,你也應該吃得住。」沈二太爺說,「寶山,你馬上要交代下去,一不可輕舉妄動;二不可亂發牢騷;三不可隨便談論。只當沒有這回事,安安分分過日子。先把局面穩下來,救白五嫂才比較容易著手。」 「是,是!」徐老虎一迭聲地答應。 「至於白五嫂到了南京,苦頭是決不會吃的。當然,要派人去照應——」 「我已經派人去了。」孫五太爺打斷他的話說。 「二叔,」徐老虎突然想到,「李振標應該有個交代吧?要不要把他請來問一問?」 「此刻他人在南京;我想他一回來,總有話說。如今事機急迫,我們也不必等他,應該再派人去,一面摸底,一面探路。」沈二太爺說,「我看這件案子的關鍵,是在劉道臺劉文蘭身上。不知道,有那個能跟此人接得上頭?」 在座的人,沒有誰知道劉文蘭的底細,也就說不出可以託誰跟他打交道。不過這也不要緊,以三老的手面,只要放出一句話去,自然會有人來效勞。當時決定,劉文蘭這條路子,仍舊由沈二太爺進行;他有把握,在這一天中,一定能弄到一封很切實的信。此刻要商量的是,由誰持著這封信到南京去見劉文蘭;同時為白寡婦上下打點,照料官司? 人很多,可是要挑一個適當的人卻不容易。首先,徐老虎及他手下的「大將」不便出面;能出面而且能幹的,三老手下亦很多,情況隔閡,事情做得可能欠紮實。在這種為難的情況下,趙仲華不能不挺身而出了。 他是從一開始就有到南京去「赴難」的打算;只以自覺人微力薄,難勝艱鉅,及會耽誤大事,所以不敢開口。此時雖是自告奮勇,仍舊有所聲明:「如果說在南京少個跑跑腿的人,我義不容辭。若能探監,我至少也算是個親人,照律例,比別人去看我表姊,要方便得多。」 「探監倒不用愁。」孫五太爺說,「上元、江寧兩縣的三班六房,有好些熟人在那裏,無論如何會賞我們老弟兄一個面子。不過有些話,白五嫂或者不肯跟外人說;仲華去,倒是再適當不過。」 「這樣吧!」沈二太爺有了主意,「索性煩梁二哥也去一趟。振標既然肯幫忙,我們就要把秦師爺派到南京去;他的人頭熟、點子多,是個很有用的人。梁二哥去,就專跟他打交道。此外,我還要找個人,要在他面前吃得開的。」 這個人就彷彿如鄭八在上海,能夠替他們打接應,不管是要打聽消息,派人送信,或者緩急之際要筆錢用,只要開口就有。像這樣的人,在幫裏並不難找;徐老虎自己就有。 「二太爺」他說,「我有個好朋友,是空子;不過門檻精通,什麼地方都夠得到,我想就託他好了。」 「有現成的人,自然最好。」沈二太爺問,「你那位朋友,是何行當?」 「是典當裏的朝奉,姓汪。祖籍徽州,在南京已經三代了。」 朝奉是安分守己,不喜管閒事的多;而居然有這樣一個汪朝奉,三老都微感詫異。不過,他們沒有理由不相信徐老虎;更沒有理由不同意徐老虎的辦法。事情便這樣定局了。 「連蔡金標在內,一共五個人,梁二哥、小趙、秦師爺、汪朝奉;包羅萬象,照料白五嫂一個人是綽綽有餘了。不過,寶山,我看這五個人當中,要有一個為頭的;大主意由為頭的拿,事情沒有辦通,彼此先生了意見,就不好了!」 「當然是仲華為頭!」徐老虎毫不遲疑地答說。 「不好,不好!」孫五太爺大聲說道:「仲華不宜為頭。並非他做了我的女婿,我要替他卸責任。為的是這種事最忌動感情;一動感情就會拿不定主意,下不了決斷。仲華跟白五嫂名為表親,其實跟同胞姊弟沒啥分別;如果只想到她姊姊的苦楚委屈,會誤了大事!」 「對!」一直不曾開口的朱三太爺說:「為啥一等一的好郎中,自己親人得了重病,要請別人來看?就是這個道理。」 聽得這兩老的話,梁禿子暗暗佩服;閱歷畢竟不同。不過,趙仲華不為頭,可又該誰來主持呢?他正這樣在想,只聽孫五太爺在提他的名字了。 「依我說,梁二哥來把舵最好!梁二哥我雖然少見,不過一看就曉得是穩當的人;而況這件事要靠秦師爺幫忙,只有請梁二哥多上緊催一催。」孫五太爺問道:「寶山,你看我的話怎麼樣?」 「你老人家的話,沒有個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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