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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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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徐樹錚認為考察回國理當回京覆命;同時自以為是在北洋軍人中唯一具有國際聲望的領袖之一,沒有人敢對他有何不利的行動,因此還是不顧一切地摒擋北行。 他是帶著隨員,由海道赴天津的,到津那天,正值李景林兵敗逃入租界,而郭松齡在大雪天逃命的十二月廿三日。有人為他向英國領事館借了一輛汽車,直駛北京。謁見段祺瑞時,相對而跪,抱頭痛哭;這一副眼淚是哭國事,還是哭段祺瑞坐困愁城的境遇,就全不分明了。 *** 其時馮玉祥已決定要殺徐樹錚了。「替舅舅報仇」自然是主要的動機;但亦不無忌憚徐樹錚果真獲得墨索里尼的支持而得勢,中國會走上法西斯的道路,與他的親共的國際政治路線,發生嚴重的衝突,宜乎先發制人的因素在內。 這個任務,馮玉祥交了給他的心腹鹿鍾麟。鹿鍾麟是北京衛戍總司令,要殺徐樹錚很容易,問題是何以善其後?他追隨馮玉祥多年,深知馮玉祥;徐樹錚一死,他決不肯承認是為了「替舅舅報仇」;那一來所有的責任都會落在鹿鍾麟雙肩。因此行事十分謹慎,在專線的軍用電話上跟馮玉祥談了好幾次,始終談不出一個能不落任何把柄痕跡的妥當辦法,因而拖了下來。 到了十二月廿九日,消息越來越壞,馮玉祥以外,奉張積極向山海關的魏益三進攻,魏部已有不支的模樣,徐樹錚認為亦以走避為宜,因此這天下午決定出京,通知津浦路局,代備專車,預定夜間九時離京。 就在離京之前,收到段祺瑞派急足送來一封信,打開來一看,是一張不知何人筆跡的字條,上面八個大字:「樹錚不可行,行必死。」據說是在段祺瑞書桌上發現的,特地送來告警。 徐樹錚付之一笑,照原定時間,帶了隨員上車。北京到天津二百四十華里,普通車三小時可到。過站不停的專車,只須兩小時,但因兵車壅塞,每站必停。隨員們心裡恐慌,不斷下車去催;馮玉祥的運輸司令,一名撤職的師長許祥雲,不斷接到駐各站的聯絡參謀報告,感到難於應付,想了個釜底抽薪的辦法,打了個電話給張之江,請張之江給尚在途中的徐樹錚去一個電話,說明兵車擁擠,路線調度不開,以致耽誤專車的行程,請徐樹錚原諒。 馮玉祥要殺徐樹錚,並命鹿鍾麟主持其事,張之江是知道的;他是基督徒,為人亦比較忠厚老實,不知道鹿鍾麟明知徐樹錚已經出京,而並無行動,原是解患於無形的一種手法。只當徐樹錚是私下逃出北京,所以很詫異地說:「咦!鹿總司令怎麼沒有來電話?等我問一問再說。」 一個電話打到北京衛戍總部,鹿鍾麟知道事情壞了;以馮玉祥治軍之嚴,他不敢暗示張之江裝糊塗,容徐樹錚過關,只慢吞吞地答說:「小徐出京,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正要向督辦報告。請你先轉飭各車站,儘量拖延專車的前進,等我跟督辦通過電話,看他有甚麼指示,我再轉告你。」 過了個把鐘頭鹿鍾麟的回音來了,「督辦要我轉告你,等小徐的專車一到廊坊,要你即刻把他斃了,並請你連夜派人到天津,把陸承武接到你的司令部,天亮以後,督辦會派專人到你司令部,跟你商辦一切善後。」 張之江一聽,大驚失色,嘴裡不斷吸氣:「這麼辦,不妥當吧?」他說:「小徐現在還是國家的特任官呢!」 「這是督辦的命令,有甚麼辦法呢?」 「既然是督辦的命令,當然只有服從。不過,督辦要派人來,最好請他下一道手令,交來人帶來;一切請來人主持辦理,我盡力協助他就是。」 鹿鍾麟答應著,將電話掛斷。張之江便派他的參謀長張鉞到廊坊車站等候;到了一點鐘左右,專車進站,張鉞進入臥車,推開車門,只見徐樹錚穿著睡袍,坐在床沿上抽煙看書,便先行了一個軍禮,然後雙手捧上一張張之江的名片。 「報告專使,我們都統正好有事,不能來迎接;特為派我來請專使,到司令部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走。」 「不囉!天太晚了,我不去打攪啦。請你替我謝謝你們都統。」 「是。」張鉞又行了個禮,退了出來。 預先想好的步驟,軟的不行來硬的,一名少校軍官接著上了車,傲然說道:「我們都統有事跟你商量,請你馬上下車,跟我到司令部走一趟。」 見此光景,徐樹錚料知不妙,但仍舊很沉著地說:「那一定是馮先生有電報給你們都統了。你先回去告訴張都統,請他再仔細看一看電報,到底怎麼說的?是不是弄錯了?」 那少校軍官不再多說,向外一招手,立刻就有十幾名士兵,持著長槍走了過來,在少校指揮之下,將徐樹錚架起就走。 「慢點!讓我穿好衣服。」 「沒有那麼多廢話!走!」 於是只穿了一件睡袍的徐樹錚,在雪裡被押上一輛卡車,疾馳到張之江的設在英美煙草公司的司令部,關在一座倉庫中;六名隨員則關在馬棚裡;另有從英國公使館借來擺樣子的十七名衛兵,被軟禁在車廂中,另作處置。 到了上午八點鐘,來了一輛破汽車;車一停,後座鑽出來一個穿少將制服的大麻子;麻子粒粒發紅,氣急敗壞地嚷著:「小徐呢?小徐押在那兒?」 此人就是陸建章的兒子陸承武,是特地將他從天津英租界接了來,跟徐樹錚還是日本士官的同班同學,一直叫他「小徐」。叫了幾聲沒有人答應,驚動了張之江。 「你先別急!」張之江將他拉進屋子,安撫他說:「這回朗公的仇,一定可以報。人已經押起來了,跑不了的。」陸建章字朗齊,所以張之江稱之為「朗公」。 「我現在就去宰了這個小子!」陸承武仍舊在吵:「人呢?」 「不!不!」張之江硬推著他坐了下來,「馮先生已經派人下來了。現在徐樹錚的幾個隨員在會議室,你先跟他們說幾句話;等馮先生的人一到,再去辦徐樹錚的問題。」 於是陸承武被領到會議室,對著徐樹錚的隨員大聲吼:「小徐這個小子,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今天要宰了他,剜他的心,給先父報仇。」 陸承武破口大罵了一陣,為人勸走。徐樹錚的隨員被困在會議室中,等待凶信;但心情非度日如年,而是越等越覺得有希望,竊竊私議,有的說,馮玉祥可能還不敢擅殺大員;有的猜測,段祺瑞可能已得到消息,出面在干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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