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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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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太太一楞;然後明白了。這個「他」當然是指陶澍;他又為什麼不高興呢?必是認為陪嫁秋菱的這四個大元寶來自吳家。 怪不得!孫太太在心裏想,丈夫會這麼大方,又是陪嫁現銀,又要大大請客。如果出於他自己的積蓄,哪裏肯這麼散漫花錢? 「妳的話對。不過,」孫太太躊躇著說:「難得妳爹對妳有這番意思,倘或不受;他心裏不高興。你們父女的感情也要緊。」 「是!」秋菱想了一下說:「我不敢說不要。可是,我決不會用。」 「對!這才是有志氣的。」孫太太很高興地說。 接下來,孫太太便細談與陶澍見面的經過。對於這一場交涉,她是很得意的;但講給秋菱聽時,有些話會傷她的自尊,不便出口。同時孫太太也很誇獎老奶媽,說她桴鼓相應,很巧妙地將一些不易自圓其說的漏洞補了起來;也把一些很難回答的話,輕易地應付過去,此行有此成就,老奶媽的功不可沒。 其中也談到陶澍想跟秋菱見一面,老奶媽以她的身分與前不同,而婉言拒絕,孫太太認為非常得體。可是別的話秋菱都能同意,唯獨這一點她的想法跟孫太太不一樣。 「娘,」她說:「其實見一見也不要緊。」 孫太太一楞,「我倒沒有想到,妳願意見他。」她說,「不過,我還是想不通。不能不見嗎?」 「那當然也可以。」秋菱答說,「娘,我總疑心,他不是真心願意,我想當面問問他。」 孫太太覺得有些傷腦筋,好好的事,秋菱忽然生此疑慮;見面一問,話說僵了,這頭姻緣可是禁不起挫折的。 有了這樣考慮,她決定打消她這個意思,「阿菱,」她說:「妳莫非不相信我?」 「哪裏的話?」秋菱惶恐地說:「我決沒有這個意思。」 「既然如此,妳就不必跟他見面了。我告訴妳,他是真心願意娶妳;妳不必瞎疑心。」 「是!」秋菱答說:「娘既然這麼說,不見他也行。」 話雖如此,態度卻有些勉強。孫太太心裏有些不甘;明明是件極美滿的事,為何她會有這種態度?這一點不把它弄清楚,心裏拴個疙瘩過年,何苦? 「阿菱。」她重開辯論,「妳想問他什麼話?」 「我不是要問他,我要看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是不是真心願意。」 「那怎麼看得出來?」孫太太又說,「就算看出來了,他嘴裏不說;妳嫁不嫁他?」 問到這話,秋菱知道不能因為害羞不答;不然會引起極大的誤會,所以低聲而很清楚地答了一個字:「嫁!」 「好!那就不必看他的樣子了。等妳嫁了過去再說。阿菱,我告訴妳做人做人,要自己做!他並沒有不願意娶妳的意思,即使心裏稍微有一點不情願,只要有了感情,自然就不嫌了。」 「是!」 「如果妳真的要跟他見一面,我也不反對。」孫太太又說,「不過,如何見法,很難安排;弄得不妥當,傳出去當笑話說就太不上算了。」 「是。」秋菱仍然是很柔順地;停了一下說:「每年年三十,他的生日,總是我送菜、送麵去。今年——」她笑笑沒有再說下去。 *** 他的著急是怕將陶澍請到家來吃飯,會引起吳家的誤會,更怕巧筠因此不快。但這話說不出口,想了好一會,只能讓步,「要請!」他說:「也只能在館子裏請。」 原來如此;孫太太齒冷心笑,有意讓他再著一次急,「為什麼要請到館子裏?」她說:「而且大年三十,館子都封灶了!自然是在家裏請。」 孫伯葵心想不錯,年三十館子都不開門,於是又說:「年下都忙,過了年請吧!生日酒本可補請的,添福添壽。」 「哼!」孫太太冷笑,「什麼添福添壽,話倒說得好聽。你就是不願意在家裏請。」 既然讓她說破了,孫伯葵不能不承認,「不錯!」他說,「請在家裏,不免尷尬。妳說呢?」 「我早就知道了!」孫太太答說,「看你急得那個樣子!莫非我就不知道這樣子尷尬?再說人家也未見得肯來。」 「是,是!」孫伯葵如釋重負,「那麼,妳打算請在哪裏呢?」 「你莫問我,讓我問你一句,你來不來做主人?」 孫伯葵很機警地說:「當然,丈人請女婿還差不多;只是丈母娘請未過門的女婿,傳出去也不像話。」 孫太太對他這話,頗為滿意,「我也是為你。」她說,「翁婿到底是翁婿,把感情彌補起來也很好。」 「嗯,嗯,我也是這麼想。」孫伯葵急於想知道謎底,「在什麼地方請他?」 「白衣庵,吃齋。」 「好,好!生日是母難之日,原有人吃齋的。」孫伯葵又問:「還有什麼人?要不要請陪客?」 「我看不必了。」孫太太又說:「你去是去,做了主人,盡了禮數,你儘管先走好了。」 「這又是為什麼?」 為了便於秋菱與陶澍相會,這話她還不願明說。好在這幾天孫伯葵的態度大不相同,孫太太認為不告訴他,他亦不會生氣,說:「事後你就知道了!」 「好,好,我不問。」孫伯葵想了一下又問:「明天見了雲汀,我應該說些什麼?」 「這——,」孫太太想了一下說,「只說點冠冕堂皇的話好了,譬如勸他多用用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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